殺戮除夕夜

李克明最近這段時間不知在忙什麼, 每天早出晚歸, 也沒有再來尋王子約的晦氣,到叫謝平瀾暗暗鬆了口氣。

他準備除夕夜裡動手。

從臘月三十到大年初二, 石安城取消宵禁,並且晚上不關閉城門。

算一算不過還有五六天的時間。

謝平瀾爲此做了精心佈置,又慎重交待明月:“咱們做兩手準備, 能成功救出子約來最好, 若是出現意外,也不要慌,你想辦法去見平南郡主, 告訴她子約的情況。想必她不會袖手旁觀。”

按照慣例,除夕夜文武百官要陪着皇帝過年守歲,李氏父子不在府中,必定會帶走一部分侍衛, 剩下的人忙着喝酒放鞭炮,正是看守最鬆懈的時候。

到時府內府外一齊發動,景國府內謝平瀾帶着明月的一干手下劫獄, 救出王子約,府外巫曉元會同這些天聯絡到的各方豪傑要鬧一個大亂子, 引得石安城震動,衆人趁亂撤離到安全的地方, 尋機出城。

巫曉元他們準備突襲石安的官倉。

石安官倉年代久遠,設施陳舊,看糧的都是原來的永州兵, 以巫曉元等人的身手,加上邵家提供的□□,想潛入進去放把火輕而易舉,有鞭炮聲遮掩,運氣好的話不用怎麼動手,它自己就能燒得個烈焰騰騰,驚天動地。

謝平瀾選擇燒糧的另一個原因是石安官倉單獨矗立在城西,遠離民居,真正燒起來不會波及無辜。不知官倉裡有沒有要往軍前運送的糧食,要是有,能影響到司徒翰所率兵馬的士氣,也算一舉兩得了。

他到是沒有料到,李氏父子經過近一個月的準備,重金將白州的存糧買空了,那些糧食現在都堆在石安官倉裡。

好巧不巧的,李氏父子也把策動鄴州糧荒,同費長雍撕破臉的時間定在了大年三十這天。

大年三十下午,中間人將留在石安等待結最後一筆糧款的幾家掌櫃請到酒樓飲酒,席間突然涌進許多官兵,將人帶到官倉扣押,非說他們賣過來的糧食裡面摻了大量的沙子,逼着他們送信叫人拿錢來贖。

這實際上是朝廷將人扣下爲質,警告白州的糧商們不許幫助費長雍度過難關。

三十傍晚,文武百官去赴御宴,李韶安父子都在其列,帶走府中上百名侍衛高手。

不等天擦黑,程猴兒、隋順等人一起進府,說是辛苦一年,大小姐要給大夥發賞錢。

這時候周圍的鞭炮聲已經零星響了起來,發完賞錢,明月又拿出銀子,請管事的多置辦兩桌年夜飯,留手下人在府裡過夜。

管事不疑有它,沒敢收錢,直接叫廚上去準備菜餚和酒。

大年夜,人家主僕湊一起熱鬧熱鬧也無可厚非。

程猴兒等人假意喝了兩巡酒,藉着如廁之際將附近當值的幾個護院悄悄處理掉,跟着明月直奔關押王子約的小跨院殺去。

這時候夜色已深,所有的聲響都被震耳欲聾的鞭炮聲掩蓋,寒風襲來,帶着淡淡的□□味兒,今兒晚上不管是家丁護院還是地牢裡的看守都有不少請了假回去同家人團聚的,一路過來十分順利,兩個把門的正在抱怨大過年的趕上當值,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摸到近前,一刀斃命。

謝平瀾這會兒人在地牢裡,鐵籠子上掛的那些鎖他已經搞清楚了,鑰匙都在李尚義那裡,今晚剛好李尚義也在,除了他倆,還有李祺以及另外兩個看守。

連他在內一共五個人。

謝平瀾約摸着時間同李祺道:“人多了氣悶,你帶他們上去透口氣,過會兒回來換我。”

李祺這幾天已經習慣被他支使,答應一聲,不敢打李尚義的主意,期待地看向另外兩個同伴。

那兩人只當未聽到,直到李尚義說了聲:“李炎去吧,小七留一留。”那李炎才起身隨着李祺出了地牢。

李尚義已經習慣整個月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牢裡,並沒有過年就要輕鬆一下的想法,如此吩咐也只是給瘋駝子幾分面子,關於此人的傳聞太多了,李尚義可不想惹他發瘋,給自己找不痛快。

過了一會兒,李尚義聽着外頭有狗叫聲,起初他並未在意,還當李祺二人驚動了那幾條畜生,今晚鞭炮響個不停,護院的狗都十分亢奮。很快狗叫聲停了,有腳步聲傳來。

李尚義整日守在這裡,自己人的腳步聲他熟到不能再熟,覺着不對,騰地站起來,沉聲喝道:“什麼人!”便要去拿兵器。

誰料瘋駝子反應更快,佝僂着身子,駝峰一下子就把他擠到一旁:“李祺?你領了誰來?”

李祺吭吭哧哧地道:“舒窈姑娘的幾個隨從,喝多了,非要來敬你的酒。”

後頭果然響起程猴兒醉醺醺的聲音:“姑爺,姑爺,大過年的,咱回不了家,來,讓兄弟敬你一杯。”

李尚義臉色不大好看,忍了忍沒有發作,正待和這些人好好說一說規矩,就見瘋駝子已經搶先一步,把牢門打開了。

由外頭涌進來的何止是程猴兒,足有十幾個人,他們剛纔在外邊已經宰了李炎,這時候哪還會客氣,謝平瀾沉聲吩咐:“別留活口。”三下五除二就將李尚義和那“小七”解決了。

李祺嚇得都快尿了,連聲道:“別殺我,舒窈姑娘,我投降,聽話,是自己人啊。”

若是有空閒,明月其實頗想叫他死個明白,自己實在是有一萬個殺他的理由,不過這會兒救子約要緊,沒空同他廢話,只能委屈他做個糊塗鬼。

她沒有理睬李祺,直衝到鐵籠子跟前,喚道:“王大人,王子約,醒醒,堅持住了,我們馬上救你出來。”

隋順一刀下去,李祺的求饒聲戛然而止。

籠子裡王子約動了動,澀聲道:“隋小姐?”

“是我呀,沒錯。振作些,你謝大哥也來了。”

兩句話的工夫,謝平瀾在李尚義身上搜出了那一大串鑰匙,分給衆人:“挨着試,快點。”

明月拿了鑰匙過來,她比旁人更適合做這些細緻的活兒,一邊開鎖,一邊吩咐手下人:“隋順,我們還得一會兒,你帶兩個人上去盯着點,別叫人把咱們堵在下面。”

隋順領命而去。

足有一盞茶的工夫,衆人才打開鐵籠子,把王子約從裡面解救出來。

謝平瀾早就準備了一整套衣裳,一件件幫他換上。

子約太過虛弱,連話都說不了太多,更不用說走路,只能由人揹着。

只憑他們這十幾個人,由正門肯定是殺不出去,衆人原路返回,好在這景國公府不大,三轉兩轉就到了側院的圍牆後。

大夥焦急地等待,過了差不多有小半個時辰,聽着大街上亂了起來,不知是誰離遠喊了聲:“走水了!”

很快街道上奔跑呼喊聲就蓋過了遠近的爆竹響,謝平瀾說了聲“走”,帶着大夥翻過圍牆,混在人羣中往城西跑去。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他們會在中途和去官倉放火的巫曉元一行會和,而後趁着文武百官還在赴宴,官兵們忙着救火之際,神不知鬼不覺撤出石安,連夜趕往京城。

可謝平瀾和明月等人在約好會和的街道上焦急地等了好半天,頸子都伸得長了,也不見自己人的身影。

他們呆的地方離官倉不遠,風自西邊帶來大量的煙塵和嗆人的焦糊味。

有幾個瞧熱鬧的閒漢從着火的方向過來,邊跑邊喊:“那邊打起來了!”

程猴兒連忙攔住了一個,問道:“老兄別忙走,不是着火了麼,誰和誰打起來了?”

街上黑魆魆的,那閒漢沒注意問他話的是什麼人,道:“還會是誰,當然是官兵和搶糧的那些人,奶奶的,膽子太大了,這日子搶糧,是窮到過不去年了麼?”

程猴兒還要細問究竟,那閒漢不耐煩地道:“那夥人反正是被官兵堵住了,正打着吶,想知道什麼你不會自己去看嗎?”

明月站在黑暗中,聞言和謝平瀾對望了一眼,心中都涌起不妙的預感。

計劃裡巫曉元那一隊是放了火就撤,可沒有交手這一說。

這閒漢說他們被官兵堵了只怕不假。

謝平瀾壓低聲音道:“別等了,咱們兵分兩路,我帶幾個人去接應一下,明月你先送子約出城。”

“好。程猴兒和隋順跟着我就行,其他人你全都帶走,”明月深深吸了口氣,着意叮囑他,“千萬小心。”

她帶來石安的這些手下大多是後期招攬的,身手都不錯,相比之下程猴兒和隋順就弱了些,但他二人跟隨明月最久,明月用起來最是得心順手。

謝平瀾知道這不是推讓的時候,把王子約交給隋順照應,簡單交待兩句,帶着幾個人匆匆而去。

明月雖然擔心得很,卻不能亂了手腳,同兩名心腹道:“走,咱們先出城。”

隋順背起王子約,往城門方向而去。

李克明這會兒應該還未發現府中地牢出了事,只要他沒有派人到城門口抓捕,他們一行編個瞎話出城應該不成問題。

但就在這時,趴在隋順背上的王子約突然打了個冷顫,跟着牙齒咔咔輕響,他的身體在不停打顫,不要說揹着他的隋順,就連走在旁邊的明月都覺出不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