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德義帶着手下先行離開,羅鵬稍一停留,也說王爺交待的事還沒辦好,跟着匆匆而去。
汪縣令送走了兩尊大佛,趕緊張羅着請貴客們到衙門裡歇息。
蔡九公下了馬車,朱大攙着他,朱二提着藥箱子,三個人夾雜在隊伍當中進了縣衙。
明月由汪縣令的夫人親自陪着,住進了縣衙後園一座精心佈置的小樓。
石橋流水月亮門,襯着樹蔭裡的青磚紅瓦,當真是美如畫卷,連二層的滴水檐都顯得異常精緻。
汪夫人佈置這座園子可是花了不少銀子和心血,等閒人根本撈不着踏足一步,不過如今鄴州已然變了天,汪良驥早沒了先前的威風,害她不得不捏着鼻子討好土匪之女。
閨房裡薰着京城最時興的香,六個美貌的小丫鬟站成一排,全都是汪家的侍女。
明月一進來,衆人齊聲問安,爲首的上前問明月是否要沐浴更衣。
汪夫人陪在一旁,笑道:“原本想問問大小姐一會兒想吃點什麼,有什麼得意和忌口的,不過今晚廚子有十幾個,索性叫他們多做些,大小姐每樣都嚐嚐。坐了一天的馬車,肯定很累,我就不在這礙事了,叫她們幾個先服侍着解解乏。”
爲首那丫鬟應了聲“是”,帶了兩人退下準備熱水去了。
明月卻是嗅着房裡的香氣連打了兩個噴嚏。
鈴鐺剛纔那股怕勁兒過去了,急走兩步打開了窗戶,道:“這什麼怪味兒啊,嗆得很,快把那香熄了。”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汪夫人有些尷尬,又覺着山裡出來的果然沒見識,正要解釋,明月掏出帕子捂住口鼻,道:“是我聞不慣這個香,熄了吧。”
汪夫人暗自撇嘴,堆着一臉假笑連道不周。
她哪想的到,這不過纔剛剛開始。
鈴鐺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又指使着丫鬟們把絲的褥子綢的被子全都換成了棉的,流蘇牀幔拆掉,連擺在牆角的幾盆山茶也全都搬出去,一通折騰下來,屋子裡已經大變樣,汪夫人涵養再好,也不由地微微變了臉色。
旁的也就罷了,鄴州這地方冬天寒冷乾燥,弄幾盆正開的花可不容易,那幾盆山茶是她的心頭好,不能就這麼凍死了。
汪夫人叫小丫鬟把幾盆花送到她那裡去,原本還命人給明月準備了三四樣兌了花香的胰子,各種的花油香粉,看這樣子人家根本就不會用,索性她也不管了。
熱水送來,明月阻止了她們往浴桶裡加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只留了鈴鐺一人服侍。
等人都退出去,明月到屏風後脫了衣裳,環顧這間屋,笑對鈴鐺道:“還是這樣舒服。”
鈴鐺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不就是跟咱們在山寨時一樣嘛。”
服侍明月四年多,她早就發現了,自家小姐不喜歡花俏複雜的東西,也不喜歡所謂的意外驚喜,特別特別的念舊。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汪夫人過來陪着明月。
汪氏夫婦平素都是被伺候慣了的主兒,猛地叫他們招待三十幾號生面孔,就像沒頭蒼蠅似的不知所措,全靠師爺白策裡外忙活,纔在縣衙的院子裡擺下了幾大桌,酒菜及時備好,叫飢腸轆轆的衆人都入了座。
山柱、程猴兒幾個需得守着明月,乾脆就在樓下開了一桌。
出乎汪夫人的預料,晚飯明月吃的不多,雖然汪夫人賣力地介紹了很多花樣兒,她也頂多淺嘗輒止,更有不少只是聽着就沒了興趣,叫送去山柱他們那桌。
還好這位大小姐雖然挑剔,卻很少提要求,總的來說不難伺候,叫汪夫人微微鬆了口氣。
吃過飯換上茶水漱了口,汪夫人問過明月不需要什麼消遣,叮囑丫鬟們好好伺候,便告辭離去。
她走後,明月把江家的丫鬟全都打發了,打算和鈴鐺說會兒話便熄燈就寢。
“小姐,這大戶人家事情真多,你說等咱們到了安興,會不會也是這樣?”路程過半,鈴鐺想到再有兩天就到小姐的外祖父家了,江家的人怕是不會像汪縣令兩口子這麼巴結着,不免有些忐忑。
明月託着腮坐在桌子旁邊,眼睛在燈下忽扇忽扇的,整個人都披着光暈:“不知道啊,外祖家肯定不及這裡這麼奢侈,不過他們是讀書人……”
讀書人家規矩更多,不然的話不會和父親鬧到那麼僵,梅叔也不會滯留好幾天都送信無門。
正在這時,就聽着山柱在樓下稟報:“大小姐,蔡老神醫要見您。”
隋鳳父女對這位神醫非常禮遇,所以一路上衆人待蔡九公都是畢恭畢敬的,一聽說他有急事要見明月,立刻就給通報。
明月聞聲站起身,道:“請蔡老在樓下稍坐,我立刻下來。”
鈴鐺幫着整理了一下衣裳,頭髮還沒拆,到是不用重新梳了,明月在外頭罩了件斗篷,下樓來見蔡九公。
蔡九公滿臉焦色,一見明月便道:“聽說那幾個人還是要被‘點天燈’,你還管不管了,難道就這樣算了麼?”
明月一怔:“您聽誰說的?”
雍德義明明當着衆人的面親口答應了,難道會出爾反爾,這麼不給面子?
蔡九公見她不相信,急道:“適才那白師爺敬酒的時候親口說的,說人已經綁在坊市口,當衆開始鑿腦殼了,他還不至於敢扯謊吧。”
明月一時默然。
高亮和梅樹青都在席上,他們沒有來,想是不願她再去參合這件事,免得多生事端,蔡九公……他又爲什麼表現得這麼積極呢?
沒等她多想,蔡九公直接道:“若是一定要如此,這等機會也算難得,不如你去和姓雍的說一聲,我在旁邊看看。”
鈴鐺一旁聽着臉都白了,生怕明月答應下來,也要去看,顫聲道:“小姐……”
明月看了她一眼,揚聲吩咐道:“山柱,你和隋順先去坊市口,想辦法拖上一拖,就說我馬上到。”
這兩個最忠心不過,別說是去和雍德義打擂臺,就是明月叫他們去闖刀山火海,也不會猶豫。
果然她話音剛落,二人便答應一聲,連爲什麼也不問,立刻出發。
“程猴兒,你和宋德海去前面,同高亮叔他們說一聲,我要去坊市口要人。姓雍的要麼就別答應,明明答應了,又依舊故我,豈不是存心戲耍咱們?這件事咱們不能裝不知道。朱大、朱二,你倆照顧蔡老。”
幾人趕忙照做。
明月望向鈴鐺猶豫了一下,道:“你別去了,留下看門兒。”
鈴鐺知道小姐是想照顧自己,這又不是在家裡,哪用看門兒,硬着頭皮道:“我還是陪着小姐吧,有個什麼事也好照應。”
明月點了點頭,安慰她道:“別怕,咱們不靠近。”
程猴兒把話傳到,高亮很快點齊了人馬,來不及套車,明月同蔡九公全都騎馬,直奔坊市口。汪縣令不敢阻攔,只好和師爺白策也一同跟去。
這會兒天已經黑透了,離遠就見坊市口附近燈籠火把,照得亮如白晝。
真正敢來圍觀“點天燈”的老百姓還真沒幾個,此刻在坊市口聚集的不是雍、羅兩人的手下,就是城中的混混幫閒。
羅鵬也在,同雍德義並肩站在綁犯人的柱子前面。
對方人多,山柱和隋順兩個明顯處在弱勢,只能堪堪攔着雍德義的手下不讓點火。
從蔡九公聽到信兒去找明月,再到明月打發二人趕來,這中間耽誤了不少時間,二人來時已經晚了一步,就見柱子上綁着的四個男人全都是頭髮披散,滿頭滿臉的血,最嚴重的一個腦漿子都流出來了,耷拉着腦袋站在那裡,另外三個還曉得呻/吟呼痛,他一聲不哼,也不知斷氣了沒有。
雍德義聽到動靜扭頭回望,見是金湯寨的人到了,高亮等人衆星拱月般把隋鳳的女兒護衛在中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打了個哈哈:“諸位這麼快就吃完飯了?來瞧熱鬧的麼?”
高亮沉聲道:“雍爺,你可是答應過我家大小姐的,五爺也在場,正好可以做個見證。”
雍德義笑容轉淡,漫不在乎道:“怎麼死不是死,難道點火燒就慘,一刀宰了就是慈悲?呵,雍某不過見隋大小姐是女流,隨口哄她一鬨罷了。”
羅鵬連忙上前打圓場:“哎呀,看這事鬧的,雍老弟改了主意自然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大家都消消氣,別傷了和氣,隋大小姐既然來了,我看不如就照她說的,賞這幾人一個痛快得了。”
趁這工夫明月已經將四個正受刑的人打量了一遍,四人都跟血葫蘆似的,看不出模樣來。
她騎在馬上擡了一下手,阻止了羅鵬的人上前,道:“有道理,雍爺真是一言驚醒夢中人,先前我那是假慈悲,實不相瞞,我們一行人是去安興我外祖父家,探望我生了重病的外祖母。點活人天燈這種事情,我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了必定要積德行善,爲外祖母祈福。還請雍爺高擡貴手,同孟大當家講,這幾個人我要了。”
姓雍的不給她面子,明月索性也不打算給對方里子。
在她看來,她爹和孟黑早晚要翻臉,和這樣的人交朋友互爲支援簡直有傷陰德。
明月的話音剛落,就聽着身後不遠處有人接腔:“隋小姐,我人在這裡,你有什麼話不妨當面同我講。”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別急哈,雖然我也想趕緊給大家看卿卿我我,但前/戲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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