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人的野望

汪家請動小崔氏來跑這一趟可不容易。

最初他們找上的是江流達的妻子管氏, 畢竟她是大房大嫂, 當家太太。

江流達兩口子這段時間因爲受汪家提醒提前屯糧,同對方來往得多了些, 四房擺完滿月酒,汪太太便跟管氏提出來,說兒子自打上次從江家回來之後就心神不屬的, 問了才知道, 是因在後園偶遇了四房的外孫女。

她這個兒子懂事早,從小聰慧,做父母的心疼他, 想着管氏幫忙撮合。

管氏很是吃驚。

那天兩個孩子見面她也在場,就只遠遠打了個招呼,可沒看出來汪寶泓當時有什麼異常。

她沒敢立時應了,回來學給丈夫聽。

江流達也十分奇怪, 他還記得妻子之前跟他絮叨過三房想把十娘許給汪寶泓,汪家同三房走的這麼近,多半等十娘再大一些, 婚事就會定下來,怎麼說變卦就變卦呢?

他就叮囑妻子:“這件事你不要枉做惡人, 汪家若真有此意,叫他們找弟媳婦說去。她纔是汪寶泓的師母。”

到不是他和親弟弟分得這麼清楚, 而是不當家不知道當家的難處,三嬸又是個特別計較的人,弟媳婦在家中什麼也不管, 地位超然,又同他母親沾着親,自然有底氣做這事。

所以到最後,跑來四房做說客的就成了小崔氏。

曹氏一聽這話,頓時頭也不疼了,氣也喘得勻了,盤着腿坐在牀榻上,開始細細跟小崔氏盤問起汪家的情況來。

待聽說汪寶泓的祖父是鄴州有名的糧商,父親是家中嫡次子,母親也是大戶人家出身,二人只有汪寶泓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那孩子今年纔剛十六歲,難得做事周全,學業也不錯,身邊很乾淨,別說小妾,連丫鬟通房都沒有,更是喜得合不攏嘴。

至於此人是三房先看中的,別說曹氏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會有所顧忌。

婚姻大事講究你情我願,既然人家表明屬意自己的外孫女了,憑什麼就得給十娘留着。

明月卻不這麼看。

吃驚過後她拼命回憶那天的匆匆一面,姓汪的小子什麼模樣來着?

那天她連大房那邊的兩位表哥亦是第一次見,注意力被三人分散,對汪寶泓的印象着實不深。想了半天之後確定,那就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擦肩而過。

汪家如此小題大做,其中必然有詐!

因爲小崔氏當時是揹着明月同曹氏說的,明月頗不放心地問外婆:“您沒答應他們吧?”

“當然沒有,再說就算我答應了又有什麼用,好歹得你爹孃點頭了纔算數。”曹氏雖然私心裡很滿意這樁婚事,卻也知道分寸,尤其那未見過面的女婿又是個說一不二的,想起隋鳳那名聲,她心裡也是有些發毛。

明月鬆了口氣:“那就好,過幾天咱們就走了,不用理會他們。”

曹氏想想女兒來信中說,她現在在山上,接觸的年輕人要麼粗俗不文,要麼別有用心,放眼四望,沒一個配得上明月,擔心她往後所嫁非人,一輩子痛苦,老太太越琢磨就越覺着要是錯過汪寶泓十分可惜。

外孫女主意正得很,在這事上明顯不聽她的。

曹氏沒辦法,趁着明月不在,打發人去把梅樹青找了來。

她養了大半個月,好了很多,見梅樹青進門施禮便要站起來:“梅先生,明月那孩子老是提起您,這一路上真是多得您的關照。”

把梅樹青嚇得差點原地趴下,忙不迭擺手:“老太太您千萬別起來,在下奉大當家之命,侍奉大小姐是應該的。何況大小姐異常聰明,我等一路上都是聽她的安排,哪稱得上關照,老太太您可折煞小人了。”

曹氏這才坐了,喃喃道:“她到底是個小姑娘,又是第一次出門。”

梅樹青心道:“第一次出門就管了件天大的閒事,現在那順德侯世子還在你們家偏院裡藏着呢。”

他被糊里糊塗地叫來,實在想不通曹氏有何貴幹。

曹氏是覺着既然上回那信是梅樹青送來的,那他肯定是女兒女婿身邊得用的人,於是她就把汪家有意結親的事跟梅樹青說了說,道:“我覺着汪家這孩子還挺好的,畢竟也在咱們家唸了好幾年的書,梅先生怎麼看?你說月兒的父母會答應麼?”

梅樹青難受壞了,大小姐的終身大事他哪有資格置喙?

他吭哧了半天方道:“大當家和太太向來很看重大小姐的意思。”

像那陳豐羽,大當家都把人叫到金湯寨兩下相看了,大小姐厭惡對方,最後不就拉倒了麼。

曹氏嘆了口氣:“那請梅先生一定勸着她些,這姻緣都送上門了,總不能往外推吧,好歹相看相看,別看月兒年紀還小,可韶華易逝,女孩兒家又能挑上幾年呢?”

梅樹青勉強應了,從老太太房裡出來,卻知道這些話別說是他,就算他家裡那口子也萬難向大小姐開口。

這時候明月正帶了山柱幾個在與江宏豫說準備離開的事。

她回來將近一月,同外公見面的次數卻只有寥寥兩三回。這次一走,不知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更因爲她想要帶外婆回金湯寨去,需得提前打好招呼,也好叫江家有個心理準備。

果然還是曹氏瞭解江宏豫,一聽說明月找他,江宏豫便沉着臉不怎麼高興,等聽明月說過幾天便要走,想帶着曹氏去住一段時間,以便叫蔡九公繼續幫她調理身體,那臉色更是陰得能擰出水來。

他斷然拒絕道:“簡直胡鬧,我江家之婦如何能去與土匪山賊同住?便是你,但凡是個有氣節的,就應該同你父斷絕往來,怎麼能出來進去都帶着這幾個野蠻人,恃強凌弱,貽笑大方?”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明月忍了忍,想是時間太緊了,鄭氏兄妹還沒來得及吹風,道:“我娘常同我和弟弟說她小時候的事,她說有一年冬天安興下了好大的雪,她和姐姐玩堆雪人,結果凍着了,半夜燒得厲害,您親自帶着下人們去請的大夫,黑天路滑,大夫不願出診,還是您叫把人強拉上轎。走到半路,擡轎的滑倒了,大夫額頭上碰出老大一個包。”

江宏豫晃了一下神,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過去太多年,記不清了。

柔惠小時候特別喜歡玩雪,每回堆出來的雪人都是四個,兩大兩小,手拉着手。

那時候他還年輕,想都沒想過這輩子差點無後斷了香火。

等江宏豫從那點惆悵感懷中回過味來,明月已經告辭回住處去了。

還有個七八天時間,反正外婆已經應了她,外公能同意自是最好,他不答應的話,明月也有辦法,所以她一點兒都不擔心。

到是小侯爺謝平瀾肯定不會跟着他們回金湯寨,她返程之日,大約就是他告辭之時。

這段日子相處得不錯,明月想起這事,心中就難免多了幾許離愁別緒。

正當她猶豫着怎麼同謝平瀾挑明,也不知曹氏同小崔氏說了些什麼,汪家人竟然直接找上門,到偏院來求見管事的。

來人自稱是汪寶泓的三叔,名叫汪裕,還帶了手底下兩個掌櫃。

梅樹青叫苦不迭,實在不想出面了,商量明月:“大小姐,咱們這一行哪有管事,我們全都聽您的。”

明月聽罷哈哈一笑:“你和高亮叔一起去吧,看看這家姓汪的到底搞什麼鬼。”

汪裕見到梅樹青和高亮十分客氣,先同兩人大致介紹了一下汪家的情況,笑道:“還要麻煩兩位替我們家向隋小姐的父親轉述心意,婚姻是結兩姓之好,只要條件相當,盲婚啞嫁的照樣琴瑟和諧,更何況我侄兒同隋小姐還見過面了,兩個人都是一等的人才,沒什麼可挑剔的。”

高亮和梅樹青只好嘿嘿乾笑,道:“一定帶到,一定帶到。”

汪裕向着手下掌櫃示意,那掌櫃連忙拿出一張地圖,當着三人的面鋪到桌子上。

高亮和梅樹青低頭看圖。

汪裕指了圖上幾個插着小旗的地方:“這幾處都是貴寨附近的城鎮,我們家在鎮上有商鋪,沒有也不怕,現買都來得及,隋大當家若是同意這樁婚事,可選一城鎮做爲兩個孩子婚後的住處,我家慢慢會把三分之二的資產搬過去。”

照他一開始介紹的,這三分之二的資產可是個極爲龐大的數目。

高亮忍不住問道:“另外三分之一呢?”

汪裕很是坦誠:“我父親說,剩下的三分之一會讓我大哥帶到白州去。”

高亮心裡嘖嘖稱奇,同梅樹青互望一眼,暗道:“這汪家人好大的賭性!”

汪裕見二人再沒什麼要問的,捲起了那地圖放到他們眼前,笑道:“我們家三個嫡子,這次我是站在我二哥這邊。”

高亮和梅樹青客客氣氣把人送出去,臨別時梅樹青忍不住問:“前些天那位喻太太……”

汪裕點頭:“我父親同她大哥是老交情,託她出面先來探探口風。諸位有所不知,幾州大的糧商相互間都有往來,要不然又如何控制糧價?打仗不就是打的糧餉麼,大當家有人,我們有糧,要不說這婚事乃是天作之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