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平瀾的八卦

隊伍出了安興城。

離城漸遠, 明月收拾起了心情, 問問外婆那邊一切安好,吩咐叫前面開路的走得慢些。

她放下車簾, 叫鈴鐺把自己那盞走馬燈掛起來,點上蠟燭,隨着車身搖晃, 半躺半坐望着車屏上奔馳的影子出神。

鈴鐺見狀不敢打擾。

如此安安靜靜走了十餘里路, 突聽後面安興方向傳來了急驟的馬蹄聲。

高亮警覺,擔心來者不善,立刻下令叫隊伍停下, 擺好陣勢,防人突襲。

來的大約有二十餘騎,最前頭是個一身勁裝的俊秀少年,後面都是些身攜兵刃的壯漢, 看打扮應當是家丁伴當們。

那少年隔着十餘丈遠勒馬停下來,衝衆人一抱拳,道:“在下汪寶泓, 剛知道江老夫人和隋小姐今日起程離開安興,特意帶人來護送一程。”

這誰?金湯寨衆人面面相覷。

曹氏聽到動靜坐不住了, 撩開車簾,問身旁服侍的丫鬟:“是汪家那孩子來了?這真是的, 快叫他過來我瞧瞧。”

高亮和梅樹青這才反應過來,姓汪那小子!

他叔叔先前上門無果,這小子還真夠膽, 自己追來了。

他們這些江湖漢子都喜歡同乾脆利落的人打交道,汪寶泓能做到如此,到令衆人對他的印象大爲改觀。

大家讓出路來,汪寶泓下了馬,來見曹氏。

曹氏本就覺着親事不成頗爲遺憾,見汪寶泓模樣俊俏,禮數周到,一聽到消息就帶人追來,可見心意頗誠,樂得合不攏嘴,連贊幾個好,問道:“你這是特意來送我們的?”

汪寶泓道:“這一路不太平,我已然稟過家母,將老夫人和隋小姐送到堯鎮,順便看看那邊的商鋪再回來。”

曹氏忙不迭答應,又問:“你不是在讀書麼,怎麼開始打理起家裡的生意來了?”

汪寶泓灑然一笑:“眼下糧價暴漲,家中人手不夠,祖父說還要看陳王爺接下來是個什麼章程,實在不行我們家就得想辦法離開鄴州,遷到白州或是彰州去了。”

兩支人馬合到一處,重新出發。

汪寶泓小心翼翼地陪在曹氏的馬車旁,同她說話。

“小姐,你看看……”鈴鐺挑了車簾子,衝那邊直努嘴。

明月不爲所動,屈了一隻胳膊枕在腦後:“隨他去,不用理會。”

回程隊伍裡多了個身體極差的老太太,比來時慢了很多,中午找了個鎮子打尖吃飯,汪寶泓可算見識到了明月的挑剔。

他笑對曹氏道:“老夫人不用憂心,女兒家是要活得精細一些。我有個姑姑飯菜裡見不得一點油星,她最愛吃的一道菜是用雞、鴨、乾貝、豬排骨、雲腿十幾種材料放在一起熬湯,光那湯就得經七八道工序,熬上大半天,熬好之後打去浮沫,加入最嫩的那點菜心,再把雞胸脯和牛腿上的肉跺成肉茸,放到菜裡吊清。她家廚房裡有專人負責吊清這一步,菜上桌的時候盆裡的湯看上去清澈如水,那才叫會享受。”

別說金湯寨的土包子們,就連曹氏聽了這話都暗暗咋舌。

唯獨明月變了臉色,她是挑剔不假,可大多數時候爲難的都是自己,哪會像汪寶泓說的這麼奢侈荒唐,給下面的人添麻煩。

她一言不發放下筷子,站起身離席,自顧自上了馬車。

衆人面面相覷,繼而同情地望向汪寶泓,都知道這小子方纔自我感覺太好,一時多嘴,拍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再度上路,大家不敢再肆意玩笑,連說話都壓低了聲音。

氣氛如此沉悶,汪寶泓也跟着安分多了。

一路無事,四天之後到達浦襄。

封城一個多月搜查無果,孟黑看來已經放棄抓捕謝平瀾,帶着雍德義離開了浦襄,羅鵬也不在,只留了那姓董的頭目繼續盤查出城的人。

出乎明月意料,師爺白策竟然還在浦襄沒走。

再見白策,明月可不像上次那麼冷淡,皺着眉埋怨道:“白師爺,咱們上回不是說好了,你辭掉衙門裡的差事,去我爹那裡幫忙。怎麼,難道是汪縣令不放你走?”

汪良驥一旁不知就裡,點頭哈腰:“隋小姐說笑了,您看上白師爺是他的造化,下官如何敢不放人?”

白策的目光在明月身後的隊伍中逡巡了一圈,笑道:“前些日子我已經叫人把大小姐的薦書送去了山寨,且已向大當家稟報過了,留在此地,等接到大小姐再一起進山。”

明月點了點頭,攙扶着外婆下了馬車,在汪良驥和白策的陪同下,進了縣衙的大門。

高亮、梅樹青、汪寶泓等人跟在後頭。

曹氏擡頭四望,疑惑地問明月:“咱們要住在衙門裡?”

明月隨口應了一聲,足下微頓,突然反應過來白策等在這裡的真實原因,還是不放心小侯爺謝平瀾吧。

他不去金湯寨,自己信上又沒提,父親無從知曉浦襄這裡發生的事,如今再得知謝平瀾曾落在自己手上,想要學陳佐芝和孟黑,把人抓在手裡爲籌碼也遲了。

這傢伙,對朋友就盡心竭力,命也可以不要,對她卻是殫精竭慮的算計,太不像話了。

不過明月卻沒怎麼生氣,只是瞪了他一眼,換來白策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等把曹氏安頓在她上回住的小樓,明月叫人把白策喊了來,屏退衆人,直接道:“前幾天離開安興的時候,順德侯世子才與我們分道揚鑣。經過蔡老醫治,他的傷已然大見起色,至少行動無礙了。”

白策深施一禮:“多謝大小姐了。”

“那你以後可要一心一意地爲我爹謀劃,腳踩兩隻船非君子所爲。”

“大小姐放心,只要大當家不嫌棄在下才疏學淺,白某一定傾盡全力爲他出謀劃策,絕無二心,有違此誓,叫白某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

明月沒料到他立下這麼重的誓,怔了一怔,不好再說什麼,誠心誠意地道:“如此委屈白師爺了。”

不然的話,人家來日同謝平瀾會合,又會是另一番際遇。

白策到沒往這方面想,主動道:“上回大小姐叫我寫信給關嘉,他回信了。”

嗯?明月一雙眼睛立刻充滿了關注。

白策真是快好奇死了。

到底怎麼回事呢,這小姑娘在追查什麼?

他可沒有忘記,先前便是因爲知道了他給關嘉當過師爺,這位大小姐才態度大變,擔着風險管了謝世子的閒事。

不知何時才能得到她的信任。

白策心裡犯嘀咕,道:“我照大小姐說的,問他丁酉年六月可有哪位親朋好友在武平壩一帶活動,他說時間太久,當時又沒有什麼大事發生,因而全無印象。”

明月目光一黯,這是極度失望的反應。

白策又道:“他問我打聽這個做什麼,又說本月下旬他會悄悄來一趟鄴州,到時候見面再說。”

明月點了點頭,這麼說好歹還有一線希望。

“他不是棄官在家了麼,來鄴州做什麼?”

具體的白策也不清楚,只能猜測:“他到沒有細說。這月下旬鄴州就一件大事吧,陳佐芝下帖,召集衆人到大化相聚,請帖自不會有他的,但我估計他來八成也是爲了這事。”

明月立時便道:“我爹收了請帖,到時會和陳信芝父子一同去大化,咱們想辦法隨行。”

白策笑了笑,心道你還真是執着啊。

說完了正事,明月想想路上再有個兩三天就到家了,這次出來,好幾件事都先斬後奏了,收穫一個白策,也不知道能不能抵消父親的怒火。

想到這裡,她突然想到白策看上去年逾不惑,必定已然成家,他跟着自己去金湯寨當軍師,說難聽點叫落草爲寇,家人又如何安置?

白策聽她問起坦然道:“早在一個多月以前,內人便帶着孩子回白州老家探親去了。”

明月算一算,那會兒應當是謝平瀾剛到浦襄向他求助,估計着白策擔心連累家小,才把老婆孩子都遠遠打發了。

到是個好男人。

由此她想起謝平瀾來。

在江家的時候,他只說送這個離京,送那個離京,卻提都沒提自己的家眷。

嘖,沒看出來他這般薄情寡義啊。

想到就問,白策既同謝平瀾熟悉,應該知道內情。

“順德侯世子麼?你想到哪去了,他並未成親啊。”白策樂呵呵道。

明月脫口而出:“可他都二十四了!”

白策的目光頓時變得意味深長起來,明月不免有些尷尬,啊,好想把方纔那句話再咽回去。

“呵呵,世子爺今年二十四了麼,我到不知。他一直沒成親的原因不是什麼秘密,好多人都知道,當初順德侯給他同鴻臚寺卿邵鴻光之女訂了親,二人門當戶對,才貌亦般配,若是成了,到是人人稱羨。誰知道兩家差不多要商量辦喜事了,世子爺竟被平南王府的小郡主一眼相中。”

還有這麼一段?明月吃驚地微張着嘴巴,那位郡主不是哭着喊着要嫁王子約麼,難道謝平瀾竟然騙自己?

“呃,這位郡主有多大?”

“她當時……差不多有十歲吧。”

明月的下巴差點掉下來。

“這位郡主從小就有些古怪,世子不同意,言道已經同邵家之女訂了親,不日就要完婚,可他家裡的那位貴妃娘娘卻十分想同平南王府攀上親。未過多久,邵鴻光便被人揭發了十餘條罪狀,被削去官職,全家發配。世子同邵家的親事自然就黃了。”

作者有話要說:  在吃藥了,小時候去看牙醫,被他用電鑽嚇出了心理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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