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整個大帳內的氣氛是一片極爲詭異的安靜。我的心跳聲，竟讓我自己感到震耳欲聾。
侍者們還是照她們一貫所受到的教訓去扮‘聾子’、‘瞎子’，裝作自己什麼都沒有聽到、看到；苻堅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觀察、猜測我接下來會有的反應；張天錫束手站在苻堅的左側，他目不斜視，表情平靜，似乎之前無事發生；楷之的眉蹙地厲害，他肯定是還無法接受苻堅所說，他依舊擋在了我與苻堅之間生怕苻堅會對我有所不利。
糟了糟了，這下子真是糟了，千算萬算啊，我沒有想到苻堅竟還記得我，更沒想到他竟曾派人來江南調查過我與仲道二人的身份。如今，他已知道了我就是昌明的親姊，若是他扣住了我來威脅昌明。。。。。不，我不怕這個，至多不過就是一死嘛，我絕不能成爲苻堅用以脅迫昌明的砝碼。
因本該出言反駁的我啞口了，一時之間這張內就顯得更加安靜了，突有一個小兵入帳卻打破了這一切。
苻堅隨口問道：“何事？”
“天王，因見您宣見晉軍使臣，故之前未敢通報。其實，傳令兵已經在您的寶帳外等候多時了。他們說，平陽太守慕容沖已至營中了。他已按天王您的軍令在其郡內徵得糧草兩萬石並親自押解前來了。天王，您現在是否要召見慕容太守？”
苻堅的笑意漸濃，愉快地說：“快宣。”
“是。”
小兵退出了大帳後，簾幕再一次被人給掀開了。我趕緊垂目不敢看，怕與慕容沖相見時二人面上的驚喜神色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尤其是張天錫，此人心思縝密，他的眼神實在是太過銳利了。
男子冷冷的聲音說：“下臣平陽太守慕容沖覲見天王。”
聲音有些熟悉卻還也夾帶了一些陌生感，是我們多年未曾相見？還是，他的話裡較以往冰霜太多了？
苻堅忽視他的不恭，和藹說道：“鳳皇啊，你一路由平陽至此，路途遙遠，可有覺勞累？”
慕容沖似並不領國君對自己的關懷之情，他很是平淡地回道：“下臣謝天王體恤。下臣食君俸祿，理當爲君盡心。”
苻堅不怪他的不領情，竟又親暱地執起了慕容沖的手。很明顯，慕容沖的態度裡稍有拒絕之意，苻堅的手卻握地更緊了。
我的牙咬的越發的緊，苻堅還沒有放過慕容沖！不是說，他早已不是苻堅的孌童了嗎？算來他被苻堅放出秦國皇宮也有多年了啊。
苻堅柔聲對慕容沖說：“鳳皇啊，當年你還未離開皇宮時，朕曾經與你說過，在朕的眼中，這世上可稱爲‘絕代佳人’的只有三個人，你、張夫人，這第三個人，你可還記得她是誰？”
慕容沖的話裡終於有了些許溫情，他緩緩地說：“下臣當然記得。她正是當今晉主司馬曜的長姐-----餘姚長公主司馬道福。”
苻堅笑說：“不錯，就是她啊。但，可惜啊，別說是想得到她了，就連再見上她一面，朕這十八年來都很難做到啊。不過，如今，朕卻又見到了她。”
慕容沖無不懷疑地‘咦’了一聲，苻堅便得意笑了。他指着我說道：“鳳皇，你看看這個人，她，美不美？”
我想要繼續低下頭，可是，對朋友多年來的想念之情卻讓我在不知不覺之中擡起了頭。與他默默對視，慕容沖眼裡的驚訝神情是那樣的明顯，他薄脣請半張，似是要如往昔一般開口親切地喚我‘道福’。
最後，他什麼都沒有說出來，眼中的喜色漸消，只是如看陌生人一般地看我。我明白，他已經清楚了我此時的處境必定是凶多吉少的。我身爲晉人，卻被困在了秦營之中，我的生死可就全憑苻堅的心情來做主了。
苻堅道：“鳳皇，你很吃驚吧？是不是你都不曾想到這世上竟會有如此美人？哈哈，朕亦然啊！世人都說，那個司馬昱是這世間難得一見的清雅美男子，不想他最寵愛的女兒竟會出落的如此風華無雙。嘖嘖，鳳皇啊，她就是朕朝思暮想的晉國餘姚公主-------司馬道福。”
我故作鎮定，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慕容太守？幸會。”
慕容沖用力地撇開了苻堅的手，他拱手作揖，對我客氣地說道：“秦臣慕容沖見過長公主殿下。初見公主的天人芳容，沖不勝榮幸，不勝惶恐。”
苻堅更加得意：“連鳳皇你這樣鮮少會對女人動心的男人都會如此驚訝，可見朕的眼光還是不錯的，也就更能說明餘姚公主之美可震懾人心之深了。”
慕容沖道：“是，天王，下臣萬分欣賞公主的驚人之美。天王，您是如何得到公主的呢？”
苻堅道：“哦，這可並非是朕強奪啊，這可是公主以晉使身份自往我營的。公主既然已來之，朕對其又有愛慕之心，朕豈可放之？”
楷之怒道：“苻堅，你敢！”
苻堅冷笑，道：“袁楷，你是晉軍使臣，便代表了謝石，更是代表了晉主，你怎可無禮地直呼朕之名諱？你們晉人都是如此無禮嗎？”
張天錫也攔在了楷之的面前高聲呼道：“袁楷參軍，你這可是逾越了啊！我大秦天王擁百萬雄獅，此次踏平你晉國可是勢在必行的，天王他已心慕公主殿下多年，何況，將一區區女子進獻給自己日後的君主，晉主恐怕不會如此的小氣吧？”
楷之吼道：“張天錫你胡說什麼！誰說你們秦國就一定會勝！我國主定會。。。。”
“袁參軍！你住口！”我裝作十分生氣的打斷了楷之想要繼續說下去的話。
帳內的人都看向了我，尤其楷之眼裡的神色是極爲的不解。
我別有深意地對他說：“袁參軍，既是已成爲了秦主志在必得之人，到了此種地步，你覺得，我還出得了這秦營嗎？未是能完成自己的使命，我司馬道福實在是有負陛下所託。還望袁參軍能夠將謝大都督之意告知天王，然後，請袁參軍將天王的回覆轉答給謝大都督便回去營中吧。至於我，則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我身負武功，且有慕容沖在此他一定會幫我的，逃離，並非一件難事。我讓楷之對苻堅說出謝玄提出的‘渡河再戰’一計後先回營中，這樣的話，起碼他是不會有事的。否則，楷之若是繼續吵鬧，苻堅將我們二人都給扣住了，那麼，謝玄何時才能知道我們假扮使臣、偷入秦營一事呢？
楷之似不領意，他依舊衝着苻堅大喊：“你敢扣我國主親姊，你。。。。。”
張天錫道：“袁楷參軍，不久，陽平公將至帳中面見天王，待你向天王和陽平公表明了汝軍謝石大都督之意後，你自可離開我軍了，我們會派一艘船送你回東岸去的。”
我心中一動，爲何我感覺張天錫是出於好意才說了之間和剛纔這幾段話呢？他好似是在勸楷之不要繼續觸怒苻堅吧？
楷之還未開口回答，苻堅卻微怒道：“張司馬，你就不必派人去爲袁楷準備船回去東岸了。朕想，晉軍裡並不只是有你們兩個人吧？你們二人今日回不去，晉軍還可派他人再出使我軍啊。
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這一次，朕偏偏要違此古理！公主，朕是要定了！他司馬曜若是捨不得這個親姊，他大可發兵來奪回她呀！朕乃大秦國主，又豈會怕此黃毛小兒？袁楷，你不用回去了，你就留在營中，讓朕好好‘招待’你吧！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