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本想要先給我去包紮手指,但我堅持先去看看他母親那邊的情況。然後一等各項檢查就是幾個小時,終於等到醫生說情況穩定之後周瑜才拉着我去底下掛號重新治療傷口。
居然又是碰見的上次那醫生,他看到我們又來而且手指又鮮血淋漓時,當下就板了臉訓斥:“你們是怎麼回事?我一再交代要注意,卻還是一次次地把刀口弄裂,是不是不要這手指了?”我默了一瞬,解釋說是意外,但醫生對病人十分嚴謹,目光嚴厲地看着我道:“手指是你自己的,一而再再而三地裂開,這道口子今後即使癒合了也肯定會留疤了。”
從醫生辦公室出來,我跟周瑜都灰溜溜的,心說怎麼碰上這麼一個較真的醫生。
周瑜口袋裡的手機在響,是周亮打過來的,給他說周媽媽檢查無礙後堅持要回去,不願意待在醫院。他掛完電話時我看出來挺煩躁的,問他是不是現在回去,只見他抹了把臉說:“不回去還能怎的,總不能撂擔子不理吧。”
忽然間覺得其實周瑜並沒有自己想象的不成熟,他有作爲一個男人的擔當,而在家人與我之間力求着做到平衡。但是有時候現實與理想是有差距的,他並不知道在這背後我與周媽媽可能很難磨合得起來,裡頭隔的不是生疏,而是很難跨越的理念。
從周媽媽的角度,周瑜是她捧在掌心的寶貝小兒子,不見得一定要門當戶對,至少娶的媳婦背景簡簡單單,不那麼複雜吧。我處理過不少離婚案,其中不乏這類例子,婆媳難以相處,兒子夾在中間左右爲難,最終矛盾激化到鬧上法庭。
“怎麼不說話的?”突聽耳邊傳來周瑜的疑問,這才晃神過來。我坐直了身道:“有點擔心你媽。”他咧了嘴角而笑:“放心吧,太后身體好着呢,今天只是意外。賈小如,其實你跟太后多相處了就知道她人挺和藹的,今兒看你不怎麼敢開口,一點都不像你平時伶牙利嘴的樣子啊,你可是賈大律師呢。”
他也看出端倪了?我不動聲色地回:“我什麼時候伶牙利嘴了?”
“懟我的時候。”
“……”
車停到公寓樓下時,他來握我的手,“剛纔電梯裡幸虧有你在,我跟老二都慌得沒主意了,是你理智地對我們發號司令。對了,你以前專門學過急救嗎?”
我輕應:“嗯,有陣子對這些感興趣,就特意去學了。”
他默了下,追問了句:“是你爸沒了之後嗎?”
我的心頭一緊,與他對視的眸光慌亂地轉開,沒想過只簡單的一個行爲就被他看透了。
頭上被他的掌輕撫而過,耳邊是他的語聲:“賈小如,當我看見你給太后做人工呼吸的時候,我就驀然感到心疼。你沒有理由專門去學這些的,但你卻將那些動作嫺熟的記在腦中,就好像演練了無數遍一般。那時候我不在你身邊,是不是你一直很懊悔內疚?”
眼前面對的這個男人是我的丈夫,我選擇坦誠:“嗯,我很懊悔。有很長一段時間我的腦中會想,假如我爸在被車撞出去後,有個人能夠對他施展急救,是否就能等到救護車?後來我媽把自己關在老爸的那個房間,一度我害怕她會走極端,幾乎是戰戰兢兢地守在家裡,我從網上查了很多關於急救的資料,但那些不夠,紙上談兵永遠都不如實際操作來得有效。所以在後來確定了我媽度過那艱難時期後,我就專門去醫院實習了兩個月。”
我頓了頓,將頭枕在他的掌上,目光放空了地輕聲說:“至少給自己,一個可以卸下那沉重包袱的藉口,否則我怕一個人走不下去。”
周瑜驀然靠近過來,將我的頭摁進他的懷中,聽見他有力的心臟跳躍,頭頂震動了的語聲多了我看不見的情緒:“賈小如,對不起。是我沒有在你身邊,讓你一個人走了這麼長的路。”這一天裡的心緒不平、苦澀、難言,在他的懷中得到了中和,慢慢的淡去。
一起走進樓時,周瑜把我的手握在掌中,是傷到手指的左手,他蹙緊了眉仔細端詳,很是發愁地道:“你這手,我都不知道該不該用繩子綁起來,老是裂開,誰手指割傷像你這樣近半個月都沒好的?”
“我會注意的。”
“你要是能注意至於去醫院包了又包?”
對他的埋汰我選擇忽略,誰會想到事情一個接着一個來呢,有時候你不去碰麻煩,麻煩卻自己找上門來。
周瑜見我不作聲也沒再繼續數落,迎面走來一穿制服的安保人員,誠惶誠恐地跟他打招呼:“周先生是吧,今天下午電梯發生故障給您和家人造成不便,我們十分抱歉。不知您的母親可有什麼事不?”
不提這事還好,一提周瑜的臉就拉了下來:“你們負責人呢?叫你們負責人來和我說話。”
那人立即道:“我就是這邊公寓的物業經理負責人,我姓杜。”
周瑜冷笑了聲開始發飆:“杜經理是吧,是我每年沒交物業費呢還是少交了,電梯定期維護都不能保證做到嗎?”
杜經理臉色變了變,急忙應道:“是是,是我們工作疏忽了。電梯維護其實有在做,剛好這個月的維護工人回家去過年了,所以想就拖到來年開春了做。一般情況下電梯不大會出現故障的……”
我聽着不禁蹙起了眉頭,這個杜經理雖然言辭間是在道歉,可對今天的事卻隱約要推卸責任。只聽周瑜沉聲而斥:“一般不會出現故障?你們是這麼忽悠業主的嗎?拿業主的生命開玩笑是你們潤德物業所爲?支付高額的物業費,卻得不到等價的服務,杜經理,恐怕這事沒完!我是龍門派出所的所長,明天會介入調查此事,希望你們把相關檢測資料都準備好。”
我看見杜經理的額頭冒出了冷汗,神情很是狼狽,開口已經帶了顫音:“周…周所長,我不是這個意思,有話好好說。您母親因爲電梯故障出的事,這個我們肯定會負責到底的,相關醫療費您儘管開給我……”
他話沒說完,就被周瑜皮笑肉不笑地打斷:“杜經理,你是在賄賂我嗎?”
這句話把那杜經理給嚇得渾身一顫,一臉驚愕地看着周瑜再不敢說一個字。
周瑜哼了一聲,語調清冷地緩緩而道:“明天早上九點,辦公室見。”
話落便拉着我走進了樓,到電梯前時我回頭看了眼,見杜經理灰頭土臉地往遠了離開。他可能沒想到這回撞上的是個惹不起的人,不是嘴上應付兩句就能過關的。
幾次案件我都與周瑜有過交手,知道他在本職工作中非常認真,爲人也很正直。如果那杜經理真有心想賄賂的話,我只能說他碰到鋼板了,連帶着整個物業公司都要倒黴。
再乘電梯難免後怕,上升時的失重裡我的心跳不禁加速,手上也無意識地拽緊了周瑜,他察覺到我的緊張後便摟住我肩膀,讓我靠在他身上。等電梯停下時,惴惴的心才放鬆下來。
周念比我們的車先到,看見我們進來詢問怎麼這麼晚。周瑜稱在樓下撞見了物業耽擱了,把大致事情一說後,周亮第一個跳腳:“憑是什麼啊?一個小小的物業還想不負責?用錢砸?咱家太后是錢能砸得起的嗎?”
周念難得也不淡定地開口:“那家物業公司是叫什麼?相關手續齊全不齊全?”
周瑜冷沉了聲:“放心吧,明天我就會以公事名義正式介入調查這家物業公司。”
就在這時,突然從房裡傳出周媽媽的聲音:“你們一個個都幹嘛呢?火氣這麼大的。我這不是沒什麼事嗎,都大驚小怪的不行。”
周亮怪叫着頂了回去:“你那還叫沒事?人都厥過去了,可沒把我跟老三嚇死,要不是老三他媳婦給你實施急救,都不敢想後果如何。”
突然被點到我愣了下,沒想到周亮會幫我說好話。只見周媽媽朝我這處瞥了一眼,卻仍執拗地道:“總之我沒事,也沒你們形容的那麼誇張,當時我還有神智在,只是因爲呼吸不過來而全身無力,睜不動眼而已。”
周爸爸從後跟了出來,嘴裡嘟嚷:“還敢說沒事,依我看就該去醫院開個病房,讓醫生可以隨時觀察情況。”
周媽媽:“纔不要住醫院呢,四面白牆,一股子味,待那人都要廢了的。”
一番人被周媽媽給數落得都閉了嘴,表情悻悻,而在她往這邊走來時,原本在教小核桃讀英語故事的韓靜雪立即跑過來扶住了人,臉上笑着說:“媽,他們三和爸不都是緊張你嘛,你可是咱家的掌門人,斷不能有半點馬虎的。依我看呢,回頭咱們隔幾天再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確定你身體是好的大家也都安心,媽你說是不?”
周媽媽被韓靜雪扶着坐進沙發後,面色鬆緩了道:“還是小雪會說話啊,那就過兩天再去檢查一次吧。”韓靜雪噗哧而笑:“哪是我會說話,是我們緊張你的心思都一樣。對了媽,咱們A市過年有什麼習俗不?”
聽見韓靜雪很巧妙的轉移話題,不禁佩服她的情商和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