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第一次,我只能苦笑以對。之前跟周瑜動怒時也曾提過一兩句,但那不過是當時心情的一二分,不真正經歷過是體會不到全部心路歷程。焦躁、驚悸、害怕、惶恐,各種情緒能把人逼瘋,卻只能自己熬着。
不過大約到天黑時我就發現米粒的狀況更加不好了,他的體溫又開始持續上升,且物理降溫已經壓不住。這時周瑜再提議去醫院,我沒有再拒絕。
等趕到醫院周瑜丟下一句他去掛號就徑直走向了掛號窗口,我想叫他也來不及。很快他回走過來,眉宇緊蹙着對我道:“人很多,排在我們之前的還有一百多個人,我問他們說至少要等到午夜十二點了。”
從他眼神裡,我看見有憂心。
“你先抱一下米粒。”這會兒米粒因爲高燒不退又睡過去了,所以不用擔心他黏人。
周瑜抱過去後看我還站在原地,便催促:“走啊,咱們先去那邊候診室問問看呢。”
“先等一下,我打個電話。”
等我放下手機時,周瑜忍不住開口而問:“你早就讓人掛號排隊了?”
“兒科無論什麼時候來掛號,基本上都要等上幾個小時。於是便有了代掛號的人,提供了家長方便,也可減少醫院的醫患發生率。”
我在一發現米粒發燒時就有預感他會在夜間溫度上升,所以當即先打電話找人幫忙掛號了。假若預感不準,那自是最好,誰也不希望孩子常往醫院跑;但顯然我的預感是準確的,沒過多久那個代掛號的人就趕來了,他是住在附近的人,偶爾就幫人跑一趟代掛號,賺取一些跑腿費而已,也算是與人方便了。
周瑜默然了沒說話,在我拿了掛號單往內而走時也跟在了後面。到了候診區把號碼與顯示屏上的對照,排在我們前面的也就四五個人了,我算了下大概還要半小時左右。這已經屬於最理想的情況了,如果號過了再去插隊的話,有可能會引起排隊很久的家長反彈情緒。
剛坐下就聽見周瑜問:“你對這裡的流程似乎很熟悉?”
我笑了笑回道:“當你一次次經歷了,自然而然就有了經驗,也知道怎麼樣操作最好。”
臉上在笑,心裡頭卻是酸澀的,經驗的累積沒想象的那麼容易。而這時周瑜還在追問:“每次都是……你一個人帶米粒來的嗎?”
空間靜了一瞬,我斂轉過眸,看米粒趴在他肩膀上睡得香甜的樣子,原本心底涌出的那股嘲意又漸漸壓下去了。平靜地點了點頭:“米粒還算乖的,生病了也不太吵鬧,只要給他帶上Apad玩就行了,或者買個玩具哄着。比較鬧的時候是在他很小時,那會兒如果要掛水必須把針扎頭上,這是米粒難以容忍的一件事。”
周瑜聞言嘴脣蠕動了想說什麼,廣播裡卻在傳喚米粒的名字,輪到我們了。
我伸手過去想從他懷中抱出米粒,但被他往旁一讓了道:“還是我抱了進去吧,免得吵醒了米粒。”看着他長身而走的背影,心頭劃過異動。
其實等到進了診室,醫生還是會把米粒喚醒的。一是聽了我所述,要檢查孩子的眼睛情況,二是要察看喉嚨是否發紅,胸肺處是否有聲音,然後纔會再開單子讓做相關的檢查。
醫生量測體溫,目光掃過便說溫度挺高的了,也沒明確講是幾度,只讓趕緊去做檢查。
周瑜追問目前燒到多少度,醫生平靜而回——40度。
我眼角一抽,這個溫度確實令人擔憂了。之前也有過一次燒到40多度的,當時我急到不行,轉身要走時看見周瑜像是傻愣了般呆在原地。
推了他一下,小聲催促:“走了,先去交錢驗血。”
抽血做血常規是孩子發燒必查的項目,米粒從小就不嬌慣,護士在給他抽血時也不哭鬧。一直沒聽見周瑜有動靜,等我抱了米粒轉身時,卻看見他站在身後面色微白。
“怎麼了?”
他看我的眸光明明滅滅,遲疑着開口問:“燒到40度不要緊嗎?”
我凝着他兩秒,問:“要緊又該如何?”
他動了動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我。
輕嘆了口氣緩聲而道:“有時候不是着急就能有用的,每一個帶孩子來醫院看病的家長的心情其實都一樣,但醫生看病也得按部就班了來,該走的程序就得走,否則醫生也不可能憑空看出孩子的病況。還有,一般發燒會有過程,它也不會一直不間斷地飆升。”
“是這樣啊,那個……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我看周瑜走的方向並不是往廁所,而是直接出了候診區的門,隨步走至門旁的窗邊向外而看,卻見他獨站在夜色中一動不動。
旁邊有個男人在抽菸,他扭頭看了看,走近過去從對方手中借了一支菸也抽了起來。
驀然想起打從再見他起,似乎從沒見他抽過煙。
我蹙了蹙眉,沉思他這舉動的原因。大概是與米粒處久了便有了感情,第一次遇見此種狀況而感到憂慮吧,也或者是……父子天成的血緣關係在牽引,讓他難以控制情緒。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達到了我預期的效果。
要的就是對他有如此的強烈衝擊,所以我沒有預先告知他米粒後續可能會發生的變化。當然,我肯定也不願孩子當真有事,溫度燒得這麼高,會有一定概率燒到產生肺炎。
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去機器上取了驗血報告,上下掃視瀏覽而過,大概有兩三個不合格的數據。周瑜的聲音從耳後傳來:“報告顯示如何?嚴重嗎?”
轉頭而看,他什麼時候進來的也沒留意。“要給醫生看了才知道的。”
其實那幾項數據我看了心中有數了,大概率是細菌性感冒,不然不會燒得這麼嚴重,掛水是逃不掉了。雖然當下各種抵制抗生素的報道和文章在網上發佈,但我的觀念是不濫用,也不該在必要時盲目抵制,聽醫生建議爲主,否則只會延誤孩子病情。
果然,醫生看過血常規的檢測單後,與我設想差不多,確診爲細菌性感染,建議掛兩天水。我點頭讓他開單子了,並讓開一些相關的藥配備家中。
等拿了藥來到掛診大廳已經是晚上十點,我看了眼周瑜,“你如果有事就先回吧,這裡有我就行了。”他目光直視前方,“等打上針了再走。”
我挑了下眉,沒再作聲。剛那話不過是我故意說說的,哪料他還當真要走!
由於米粒高燒不退,醫生在藥水裡面加了一劑退燒針,差不多坐下十分鐘米粒就昏昏沉沉地又睡過去了。周瑜突然起身,一聲不吭就往外走。
我的眉宇蹙了又蹙,也沒壓住那上冒的心火。出聲喝住他自是不可能,場合不對,立場不對,也不符合我的性格。但是對周瑜感到失望,所謂喜歡,也不過如此。
氣惱歸氣惱,身上抱坐着米粒,還是小心地把他的小手擱放好,又打算用外套給他蓋上時扭頭便發現周瑜的衣服還落在座位上。
冷盯了一眼後移轉開目光,心說等會米粒掛完了水,直接把他衣服丟垃圾桶去。
可我這念想沒實現,因爲就在我這麼想時衣服的主人回來了……
周瑜手上拎了兩個袋子,到近處我就看出來那是什麼了,心中思緒翻騰。他剛纔是去買吃的了?他走過來先探看了一眼米粒的情況,見人沒醒了來問我:“蘇打餅乾和蘇打水要什麼時候給米粒吃合適啊?”
我心中微動,剛纔醫生在開藥單的時候提到兩句說孩子可能會在掛水時有反應,讓喂些蘇打餅乾以防嘔吐。沒想到他把這話給聽進去了,回頭默不作聲就下去買了來,另外還帶了漢堡王的食物,應該是給我充飢用的。
“先讓他睡吧,晚些醒了再喂他吃一點。你怎麼去買東西也不說一聲?”
“我看米粒睡着了,怕吵着他。要換我手你先吃東西不?”他把食袋擱下後來問我。
我凝目向他,靜至片刻後不答反問:“不是說有事要先走的嗎?”
周瑜眼神縮了縮,“那話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你打算藉以這種方式接近我,想我對你有好感?”
黑眸內終於有了惱色,但只是一閃而過,隨即又一片烏靜黑沉,他說:“如果能博得你好感的話,我自當歡喜。但是我也不至於利用米粒生病這事來做什麼,賈如,你儘管抵制我吧,不過我這人認準了基本上沒得跑的,於公我跟你是合作關係密不可分,於私我就要創造跟你一塊處的機會,也不犯法是不?誰還能阻止我喜歡你了?”
一番話猶如機關槍似的向我掃過來,也把我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看我不作聲了,也沒再咄咄逼人,從袋子裡拿了一個漢堡出來解開了紙遞過來,“將就吃點吧。”默默接過,就着手咬了一口,之前因爲全副注意都在米粒身上也不覺得餓,這會兒才發覺肚子空空如也,一個漢堡很快就下了肚。
“還有雞塊,要吃嗎?”聽見他在旁又問。
搖了搖頭,原本晚上七點一過我就不吃東西的。心思剛掠過就被他看出來了:“你都瘦得沒幾兩肉了,還學人家減肥?”
扭過頭,沒好氣地道:“我這是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