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聽米粒喏喏而道:“媽媽,我肚子餓。”
頓生懊悔,剛纔顧着氣惱都忘記米粒還一直餓着肚子呢。大蝦已經被浪費了,我只能快速給米粒下了一碗麪,總算孩子沒心沒肺,看到麪條時已經將之前的不愉快全然忘記了,吃得可香了。看着他吃得很認真的樣子,我不禁怔忡,驀的詢問:“米粒,要是媽媽跟你以後分開了,你會想媽媽嗎?”
米粒一聽嘴巴癟了癟眼中含了淚花,“媽媽還在生米粒的氣嗎?”
“沒有,”我連忙搖頭,“媽媽只是問如果。”
可對米粒來說,“如果”不存在意義,對我堅定而道:“我不要和媽媽分開。”
“那米粒想不想爸爸?”我在問出這句話後一直盯着米粒的表情,這個問題在我們母子間從沒提起過,從小到大,米粒不是沒問過我他爸爸是誰,但也就是問問,好奇度不大。
這時米粒聽見我問後,先喝了一大口紅燒麪湯才道:“不想。”
“爲什麼?”
“因爲我沒見過爸爸啊,要怎麼想呢?”他答的一本正經。
我默了一瞬後說:“如果讓周叔叔當你的爸爸,你喜歡嗎?”
米粒歪着腦袋想了想,不解地道:“可他是叔叔啊,怎麼當我爸爸?”
我算是被他給問住了,米粒對“爸爸”的概念確實很模糊,之前會問他爸爸是誰,也不過是看見同學的爸爸來接而感到好奇。
這次溝通,以我挫敗而宣告結束。
等我把米粒洗漱完了哄上牀睡覺後纔想起之前打電話給棠晉一事,看看時間才九點,想來應該還沒睡,便又撥電話過去了。
棠晉的手機通時,先聽見的是敲擊鍵盤聲,我不禁問:“棠律師,有沒有打擾到你?”
“沒有。”棠晉的嗓音傳過來,“賈如,既然已經是合作伙伴,就不用再跟我這般疏遠客氣,我也直呼你名字了。剛纔有沒有把你兒子哄好?”
我輕應,“已經睡着了。”
棠晉低笑了聲,“說說晚上這事吧。”
我把經過講述了一遍後,棠晉在那頭首先指出:“這事確實是你不對,孩子很容易受大人情緒影響,你的焦慮會感染到他。當你用火不當引起廚房事故的時候,米粒已經受到驚嚇,你再去搶奪他的手錶自是讓他更感驚恐了。以後你切記要剋制自己的情緒,勿讓孩子有類似的經歷,否則到了法庭上孩子只要被一引誘什麼實話都說了,會成爲不利於你的反面論證。”
我自是省得,在棠晉命我立即去安撫米粒時就想到這一層了。
棠晉問:“是什麼引得情緒如此波動?你平常是個挺冷靜的人,跟Zhou有關?”
當真是一針見血,這個人的眼睛太毒了!
我的默認引來他的疑問:“不打算跟我說說嗎?”
我簡單陳述了傍晚撞見周瑜的情景,卻聽棠晉道:“我想聽的不是這。”
知道是我之前主動打電話講了話音,只是當時我心內鬱結,被米粒一吵鬧激得有些衝動,但是現在理智回來了不免又猶豫起來,我曾一再告誡自己不念過往,向前看,只因……
往事不堪回首。
“賈如,遲疑、退卻、猶豫,是你現在的狀態。如果你還是一個老闆娘,這些情緒都OK,也沒人來管你,但你現在簽約在我事務所,就是一名律師,是時候該恢復你的冷靜與專業素養了。”
我震了震,眸光明明滅滅,最終道:“說來話長,明天約在外面與你說吧。”
“可以,就中午一起吃飯吧,地點我來定。”
隔日中午我如約而至,棠晉定的是中餐館,並沒有包廂,但是有隔開的卡座。
我到時棠晉已經提前到了,他紳士地把菜單遞過來。我擺擺手表示他點菜即可,等服務員拿走菜單去下單後,棠晉爲我倒了杯茶從桌上推到面前。
雖然他沒開口催促,但這個舉動其實是在提醒我可以開始了。
我端茶淺抿了一口,綠茶微苦但覺清新。
我說:那是與別離有關的故事。
有一種別離,是擦着眼淚,不敢回首。
時光要追溯到那年我被調查局隔離審查,我去醫院產檢,卻在回程途中從車上跑出而差點被車撞,是周瑜突然出現擋在了我身後,替我捱了那一下。
當時他滿身是血,等救護車來時人已經陷入重度昏迷,是被擔架擡起的時候我纔看到那汽車的保險槓撞斷,斷口在他背上劃拉而下拉了一道大血口,血已經蔓延了整個背部的衣服。
我是隨車而去的,到醫院周瑜就被送進了急診室。中間幾度護士出來說傷者失血過多而生命垂危,讓家人做好心理準備。
周瑜的父母趕來時周瑜還沒從手術室出來,周媽媽衝過來就狠狠打了我一巴掌,怒吼着是我害死了她兒子。我倔強地站在那,一字一句說:周公瑾不會死。
如此告訴他們,也是如此告訴自己!周公瑾絕對不會死的。
終於長達十幾個小時後手術室的燈滅了,醫生走了出來,周家人比我先一步衝到跟前詢問情況,醫生說情況不樂觀,斷掉的肋骨是接上來,但頭部創傷嚴重,身上多處損傷,必須先安排在重症病房觀察。
當週瑜被推出來時,周媽媽尖叫了聲就倒了下去。
幾乎可以用面目全非來形容當時的周瑜,他從頭到腳都被紗布包滿了,躺在推車上一動不動,毫無生命跡象。
我眼睜睜看着他被推進重症病房,驀然身體一軟,眼前發黑。
等我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周瑜的情況,但見老媽卻欲言又止,當時我心沉到底,以爲是出了噩耗,不願相信地跑去找他,可看到的卻是空空如也的重症病房。
我幾乎是瘋狂地揪着護士質問人呢,老媽趕過來告訴我周瑜被周家人帶走了。在我昏睡的時候,周家人就爲周瑜辦理了轉院手續,至於轉到什麼哪了老媽並不知情,而醫院也不肯說。而且老媽說周媽媽好像也倒下來了,當時是兩個人一起被推走的。
從這天起,我再沒見過周瑜。找遍A市的各家醫院,甚至是一間一間病房找過去,都沒找到他的人。我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周瑜被帶離了A市!
興許是那段日子太過心力交瘁,導致肚子裡的寶寶波動很大,產檢時醫生告知我說羊水過少,恐造成寶寶窒息。用過各種方法都沒辦法,只能提前剖腹產。
然而,噩運沒有離開我。在生米粒的時候,剖腹中途大出血,我幾乎喪命在手術檯上,以致於生下了米粒我卻在牀上整整躺了一個多月。
老媽見我如此都快哭瞎了眼,一次次地勸我不要再想那些事了,要以孩子爲主。
但我沒有辦法,閉上眼全都是周瑜滿頭是血的那一幕,睡着了夢中總聽見他奄奄一息地問我:賈小如,假如能夠重新來過,你會原諒我嗎?
足足蔫了三個月,我纔開始重新振作起來,因爲拜託人調查的關於周瑜的事有了眉目。
具體的不是周瑜在哪,而是周念在美國的地址。我能確定的是他們一家全都離開了中國,但周念在美國的地址卻不知道,等待期間我已經申請了美國的簽證。
將米粒託付給老媽帶,我便獨自踏上了去美國尋周瑜的路。
那是一條……可以說是艱辛的路,調查來的周唸的地址並不正確,是他以前登記的,但是輾轉多年早就變更了地址。而我既然去到美國,不可能無功而返,於是在附近打聽、尋找,甚至是拿了周唸的照片去問。眼看簽證時間要結束了,卻依舊毫無頭緒。
可能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居然當真被我問到一個知情人。是周唸的一個生意夥伴,他爲我指了正確的地址,我風塵僕僕趕到那邊,總算是見到了周念。
只是周念看我的眼神,比起當初他回國時還要冷。
他一口拒絕了我要見周瑜的要求,並且毫不留情地趕我離開。我每天都去他公司底下守着,也就只能匆匆見上一面,連話都不讓我說完。
我的身體本就因生米粒而虧空,再接連奔走,加上心力交瘁,最後我體力不支地昏倒在了周唸的車前。醒來第一眼看見的不是周念,而是他的妻子韓靜雪,那個一向溫婉的女人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問:賈如,你這又是何苦?
我懇求她告訴我周瑜的下落,在她猶豫時我說:同爲女人,假若是她的丈夫悄然消失,她會如何做?最終韓靜雪心軟告訴了我。
離開的時候我向韓靜雪致謝,其實心中明白若不是周念點了頭,韓靜雪是不可能會透露的。不管周念因何改變主意,我終於確定了一件事——周瑜還活着。
只是,周瑜在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