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如,”陳歡輕念我的名字,緩緩道:“我能將你剛纔的意思詮釋爲你一直在關注着我嗎?是那姓周的給不了你幸福,還是你對我還有舊情?”
我垂眸,似笑非笑地問:“哪個姓周的?”
他嗤笑出聲,“何必來跟我裝呢,巴山書城的老闆不就是當年你嫁的那姓周的嘛,哦對了,後來我聽說你們到年底就離婚了。怎麼,是那男人不行滿足不了你?”
我正待反脣相譏,突然眼前人影一晃,陳歡的臉上被重打了一拳,人整個往後仰。
現實總是驚人的相似,當年周瑜也是衝過來一拳把陳歡給打倒,而今天同樣如此。只不過今天有米粒在,我第一反應便是將米粒拉入懷中並按住他的頭,不讓他看到暴力的這一幕。
周瑜陰沉地盯着陳歡,語氣極冷地道:“我行不行,還輪不到你來說話。至少,打得你滿地找牙還是能的。”話落,又是一拳過去,打在陳歡的鼻子上。
陳歡痛呼出聲,鼻子頓時流出血來。
我急忙去拉住周瑜,他回眸過來怒瞪我:“你還要幫他?”我指了指臉埋在身前的米粒,這樣會嚇到孩子的。周瑜的眼神縮了縮,終於收了手。
這時店內的老闆已經趕過來,欲圖平息糾紛。但似乎周瑜的怒火控制不住,越勸那火就越往上冒,雖然不再動手卻指着陳歡的鼻子痛罵:“你說賈如對你有舊情?也不找個鏡子照照自己,你配嗎?我告訴你,老子是她老公,一輩子都是,別以爲你耍弄些手段就能如何,你不過是陰溝裡的老鼠罷了。”
陳歡被周瑜給激得滿臉通紅,一下子從椅子裡豎了起來,若不是由店家攔住了已經衝了過來,他惡狠狠地怒喝:“周瑜你還敢囂張?你的巴山書城已經倒閉了,我只要動動小指頭就能讓你永世不得翻身。你等着,這次我一定讓你這個流氓痞子坐牢。”
聽見那“流氓痞子”四字,我竟覺得有些好笑,當年陳歡也是吃了他的拳頭,氣急敗壞又灰溜溜地走了。而今歷史重演,在他陳歡的眼中,周瑜怕就是個流氓痞子了。
而此刻那“流氓痞子”正斜着眼,趾高氣揚地道:“就憑你?動動嘴皮子讓我坐牢嗎?還是以爲我打了你兩拳能讓我坐牢?”
陳歡更怒不可竭,脫口而道:“要你坐牢我有的是辦法,只要讓他們指證你非法經營教育機構,藉以圈錢詐騙,到時讓你把牢底都坐穿。”
聽到這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引來陳歡的怒問:“你笑什麼?”
“我笑你可笑到連基本的法律都不懂,還在這口出狂言要讓我老公把牢底坐穿。你說他是非法經營有何憑證,圈錢詐騙又是從何說起?難道就憑着你唆使了何向傑、錢慧娟等人故意在巴山碰瓷,再胡言亂語幾句就能定這罪?恕我學了這麼多年的法都不懂你這邏輯思維。”
陳歡兩掌拍在桌子上,額頭都露出青筋來,眼睛發紅地瞪着我從齒縫中迸出話來:“賈如,你總是這般親蔑於我,當年是,如今仍是。那兩個跳樑小醜不過是我讓人隨意布的棋而已,等到下週二再次開審時,你將會親眼見證你的男人被判入獄,到時你就會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我心頭一沉,他的意思是下週二再次開審會有新的變故?
“你還……”做了什麼?我話沒說完就被周瑜阻截:“不可能!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陳歡發狠地撂下話:“等着瞧。”然後揚長而去。
我欲追,卻被周瑜拽住了胳膊,回首卻見他滿臉的怒意已盡收,反而一臉的諱莫如深。在茶吧老闆的懊惱眼神下我們走出店,這時停在路邊的奔馳早已杳無蹤跡。
“媽媽?剛纔爲什麼你不讓我看?”米粒到這時才提出抗議,不等我回應又扭轉頭對周瑜問:“爸爸,你什麼時候來的呀?”
這時周瑜正望着路的盡頭嘴角牽揚了弧度,聽見米粒提問迴轉眸過來,彎腰摸了摸他的頭髮道:“爸爸來了一會了,就是觀察你勇敢不勇敢的。剛纔可有嚇到?”
米粒的眼睛骨碌轉了兩下後搖頭說:“我不怕,我很勇敢的,那個是壞人,他欺負媽媽,所以爸爸要揍他。”
……
我無語凝咽。以爲遮了孩子的眼便能不看到那暴力的一幕,殊不知他的小耳朵豎起了在聽呢,最主要的是米粒居然能從大人的對話中分辨誰好誰壞。
當然,從米粒聽覺的角度,一定是站在我跟他爸這邊的,讓我與他爸生氣的都是壞人。·
周瑜直起身時纔來問我:“剛纔都記錄下來了嗎?”
我從衣兜裡摸出錄音筆,按下開關,裡面便出來了陳歡剛纔激怒時的言談。周瑜滿意而笑:“你倒是也知道與我配合,還以爲你是個榆木疙瘩的腦袋呢。”
“你什麼時候來的?至於要突然衝出來打人嗎?”
周瑜冷哼出聲:“我不出面能這麼快達到效果嗎?像你那樣跟個溫吞水似的還在那試探,這種人就是欠揍,居然敢說我不行,老子行的時候他都不知道在哪呢。還說你對他有舊情,我還嫌剛纔拳頭太輕,應該打得他從那爬着出門纔是。”
我無言地看他,真不知道剛纔他那是真的發泄怒火多些,還是故意激將陳歡多些。依我看前者爲主因,後者是順帶,這人怎麼就這麼喜歡偷聽的呢,又躲在旁邊偷聽我們談話。
不說無聊的事,迴歸正題上:“現在我們手中掌握了陳歡的證據,再開庭時可申請法官重新審度了。”但見周瑜搖頭,“這個證據不算有用,陳歡這小子很狡猾,即使是在盛怒中也沒親口承認,哪怕你故意引誘他提及何向傑與錢慧娟,他卻以‘兩個跳樑小醜’一言帶過,你仔細聽他言辭中,幾乎沒有提及到與案件相關的內容。”
我又何嘗沒聽出來,這正是我在見陳歡離開時欲追上去的原因。想再激怒他一分,讓他完全失去了理智,但被周瑜給阻攔了。
“你剛纔爲什麼要攔着我?”
“一個在盛怒中都還有理智的人,你即使追上去了也沒用,反而會打草驚蛇。”
我聞言腦中一閃,“你的意思是……”
“至少目前他自詡一切盡在他掌握中,而我們不過是在作困獸之鬥。”
看着空寂的馬路,道出心中的隱憂:“如果陳歡當真已經心機深到如此地步,剛纔他是在盛怒之中暴走,但等冷靜之後必然能看出我們是在故意套他話,怕是會立即作出相應措施。不過今天也算是白送上門的機會,我會擅加利用這份錄音,務求將庭審推入三審。”
周瑜難得沉默了下來,他眯起眼,語聲放輕了像是對着空氣在問:“如果我真的坐牢了,你怎麼辦?”我側轉過臉,語氣堅定:“我不可能讓你坐牢。”
沒有如果!
周瑜衝我咧嘴而笑,又來拍拍我的肩:“放心吧,沒人能有那本事把我弄進去的。”
有一個隱憂沒有說出來,陳歡最後臨走前雖處於盛怒中,但他篤定了的口吻更像是手中還握着什麼底牌,而這底牌可能致命。
回程的車上由於很安靜,米粒沒一會就趴我身上睡着了。而我腦中一直在盤轉着,到底還有什麼是我遺漏了的點?起先我往何向傑與錢慧娟身上想,但後來仔細回想陳歡當時的口吻,他說這兩個人不過是隨意布的棋,語氣親蔑,那就是將他們排除了。
還有,之前跟周瑜討論是何向傑爲被利用的棋子,錢慧娟已經排除在外了,剛纔我是故意把兩人連在一起說,目的就爲了看陳歡的反應。
他並沒有否認兩人的存在,是意爲其實兩個人都爲他所用?還是他故意不糾正,引導我往這方向走?相比之下,後者更令人憂心,那意味着陳歡的心思很難判斷。
米粒的低燒白天並沒怎樣,到了夜裡卻忽然就燒高了。周瑜拍開我門時很緊張,說米粒全身都發燙,我一測溫度,已經燒到39度。
他焦急地催着去醫院,但我卻不緊不慢地拿出退燒藥給米粒先喂下了,再指揮他去打盆溫水過來。在見我給米粒擦拭身體時,周瑜忍不住急聲問:“這樣有用嗎?”
我頭也沒回地道:“現在去醫院掛號排隊起碼得三四個小時,能夠儘量不去就先不去。只要通過藥物與物理降溫能使孩子的體溫降下來,明天早上再去醫院檢查也不遲。”
“那要是降不下來呢?”
我手上一頓,告誡自己要體慰一個從沒照顧過孩子的父親的心,平聲而應:“那樣自然是得立即送醫院,該打退燒針就必須立即打,不然持續高溫會有危險。”
周瑜:“這不是等於是在賭嗎?也太……”
我回過眸,微涼的眸光制止了他的話,最終他訕訕而道:“那不如網上約號吧。”
“網上預約號只能約明天之後的,現在哪裡有給你預約。”
他咬咬牙,“那我現在開車過去親自跑一趟,你一個人在家能行嗎?”
我挑眉反問:“之前我難道是有人幫?”
他終於閉嘴了,默聲換上衣服就出了門,留了一室空靜。
不是我要有意懟他,而是說得事實。從米粒出生至今,經歷過了無數個第一次,也曾徘徊迷茫過,不都是後來累積出來的經驗嘛。也該讓他感受下當爸爸的責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