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下性子教了兩天書後,盧權的耐心很快就消磨得差不多。趁袁素秋在駕駛艙內認真做題,盧權下到起居室,對着從容品茶的霍青青吼道:“老頭,你到底什麼意思?想要綁票勒索,那就開出價來。要想找人打架,那就放馬過來!”
說着他擺了個“高探馬”的式子,突然怪叫一聲,衝過去就是一拳。霍青青右手持杯,上身微偏,左掌隨便那麼一揮。不知怎的,盧權勢大力沉的一拳被差之毫釐的讓過,同時霍青青的左掌也切到盧權腋下。盧權的身子頓時飛起,砰的撞到艙頂。上層的袁素秋被嚇了一跳。艙壁材料極韌。盧權在艙板彈力和地球重力聯合作用下,又被重重甩落艙底。呻吟着半天爬不起來。盧權兀自不肯服氣,在地下喘着氣道:“老頭,你這兩下沒什麼了不起,我看出來了,不就是兩招只使一半的太極拳嘛,老子使出超級八卦的那套掌法來,包管打得你滿地找牙。不過我估計你早已經用上假牙了,不然打人怎麼這麼沒力氣。”
他說着哈哈大笑,一個鯉魚打挺,果然又跳了起來。他虛花花的擺了兩個式子,作勢又要再上。霍青青大皺眉頭,忙伸手製止道:“停!”
盧權收住勢子道:“怎麼,怕了?你要認輸的話,看在你一把年紀的份上,只要酌情賠點誤工費、醫藥費、精神損害費什麼的,我就放你一馬。”
霍青青啼笑皆非道:“我說你這混蛋,有沒一點正經?以你的資質,要是肯下點苦功,何至於被我這麼容易就抓住?一個人要成大器,光靠一點投機取巧的伎倆是沒用的。我帶你出來磨礪一番,對你未必不是好事!”
盧權歪着頭想了想道:“照這麼說,你抓我出來,難道出於好意?”
霍青青道:“純是好意倒也不見得。只不過你平空跳出來橫插一手,破壞了我在潯州城的佈置,我不得不給予你一點懲戒,讓你做一段時間的苦工來彌補損失。但是這世界的奧妙,講究陰陽相生,所謂福爲禍本,禍爲福機。你在我門下歷練一番,對你的將來大有好處。”
盧權嗤笑道:“瞧你這點年紀,說話口氣倒挺老。你口口聲聲要收我爲徒,你憑什麼做我的師長?憑見識?你自己也說了,我的見識不差,只是缺點苦功而已。憑資歷?你又究竟在這世界混了幾個年頭?”
霍青青笑道:“你這麼說倒也有些道理。我的面容是嫩了點,按華夏的傳統,要做人師長顯得不夠牢靠。那就調得老一點如何?”
他說着放下茶杯,凝神默然片刻,突然之間,盧權發現他的面貌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流變。不一會兒,他的面容成熟了二十來歲,變成一個古風雅韻的五十老者。
盧權大吃一驚。這種變臉功夫,倒也新奇得很。腦中一念如電光石火般一閃,他突然聯想到進入這個世界之前,在路遇的朋友獨善那兒見識到的“天魔解體神功”。剛想到此事,左手掌內突然劇癢起來,似乎有無數的小蟲在爬搔一般。恍惚之間,一個念頭還沒成型就已飄過,盧權皺起眉頭苦苦追索,總覺自己漏掉了一件關係重大的事體。
霍青青見他默然,以爲他有所動容,微笑說道:“你的底細我已經查過。你在這個世界出現,還不過兩個來月。第一次出場,曾經目睹了太平軍與清軍的蔡村江大戰,救下受傷的副將清長。在他的推薦下,來到潯州鄉紳趙伯宗處暫住。因你生性愛惹是生非,偶然目睹街頭殺人,就緊追不放,誤打誤撞,捲到我金華堂的計劃裡來。後來不知怎的,到西山轉了一圈後,突然就有了很大勢力,一下子反客爲主,將我金華堂多年經營佈下的明樁暗線或脅迫收買,或下手拔除,並且趁清軍主力在江北圍剿太平軍,城中相對空虛之際,飛快發動叛亂,一舉攻佔潯州,奠定了獨霸廣西的聲勢基礎。”
霍青青一邊說,一邊反手從艙壁的暗格裡取出一份卷宗,拋給盧權道:“其餘的我就不說,你自己對照一下看,有多少遺漏或者是錯訛。”
盧權接過卷宗,打開一看,裡面厚厚一卷材料,分門別類將他踏入這世界以來的行動記錄、分析得點滴無餘。此外包括個人外貌、性格、習慣動作、語音特徵等等,無不詳明的記錄在案。其中還附有工筆細繪的一幅寫真圖,筆風之細膩,描繪之精確,簡直比得上照片。
盧權越看越是心驚。當初捲入洪門造反計劃,本來根本沒把這個結構鬆散、山頭林立的黑幫聯盟放在眼裡,至於霍青青,那更被當成一個不知所謂的無聊富商。後來得到顧飛熊的支持,反客爲主拿下潯州。隨即又得到開天的遺產,自信更是膨脹得比尿泡還大。不小心落入霍青青之手,本以爲只是一時大意,心中一直盤算脫身後如何報復。到如今他才知道,此人不但身具異能,更兼頭腦縝密,行事謀定後動,絕對是個強勁敵手!
盧權心中又是慚愧,又是沉重。他沉聲道:“閣下如此手筆,圖謀的絕不是小事。你這次抓了我,究竟意欲何爲,還望開誠相告。盧某再狂妄,也不會沒有自知之明。如果你的條件可以接受,盧某樂意與你合作。”
霍青青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按下一個按鈕,在艙壁上開出了幾扇窗子。氣球飛行在雲層之上,艙室之內灑滿陽光。
霍青青手指窗外,微笑說道:“你看,只要立足之處夠高,雨雪陰晴,根本就煩惱不了咱們。咱們身處這個奇妙的世界,有科學,有神功,無限的可能,無限的壯麗!這真是一個實現自我的好地方啊。爲人一世,人人都想建立點什麼,成就點什麼。只是常人受到肉體功能的侷限,生長環境的制約,百年光陰,所能成就的太過有限。許多人幻想能穿越時空,找到最爲有利的場所,甚至是一個具備魔力的奇幻世界。在那樣的環境下,一生奮鬥所能成就的目標更可觀,更宏大,更高遠。那樣的人生,才值得讓人付出所有前去追尋!
而這裡就是這樣的一個場所!咱們有幸來此一遊,難道能不各展所長,演繹一場精彩絕倫的人生盛會?”
盧權問道:“人的追求各不相同。有人愛財,有人愛權,而有的人只愛追求學問,想要洞明宇宙之理。霍先生所追求的,又是什麼內容?”
霍青青仰天笑道:“老夫既入道門,探究的便是宇宙生化之道。所謂宇宙在手,萬化由心,這是咱們修道之士的至高追求。而細分起來,這裡面又有兩條道路。其一就是常人所謂修道成仙,將一具肉體煉成純陽仙質,聚能成形,散則爲氣,變化無窮,隨心所欲。這條路稱之爲‘道’。其二則是凝神推演,窮極宇宙造化之妙,若達至高境界,一樣能旋轉乾坤,令世間萬物供自己驅策役使。這條路稱之爲‘理’。前一條道路,似顯虛渺,雖然我確切的知道它並非幻想,然而真能達此境界的,萬古以來能有幾人?至於第二條路,那就平實多了。你看只要通曉物理,製造這麼一個氣球,咱們就可任意遨遊於九天之上。一個人的知識若是達到極致,即使以肉身凡胎,仍可傲立於聖賢之列而無愧色。”
盧權肅然起敬,點頭道:“先生之論極高,後學深感佩服。”
霍青青點頭道:“既如此,你可願陪我遊行一程,看看以一個人的智力,在這世間的成就究竟能夠達到什麼高度?”
他看了一眼盧權的臉色,補充道:“你放心,老夫自有吞吐宇宙之志。區區一省地盤,我還沒有放在眼裡。倒是你成功太速,內裡已經危機四伏。就說那個容古意吧,你以爲他真的只有那麼幾下,會乖乖供你驅使?你離開一段時間,正好冷眼旁觀,讓有野心的傢伙自己跳出來表現,你靜觀默察,時機成熟時來個後發制人,未必就不是優勢策略!”
盧權砰然心動,當即點頭道:“老先生果然高明。既如此,晚輩願陪你一行。”
霍青青極爲高興,點頭笑道:“孺子可教也。你若盡力爲我辦事,我也自有好處相贈。得一英才而教之,此亦人生一樂也!”
爽朗的笑聲直透艙壁,灑到了陽光燦爛的天空之中。正所謂“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由於熱升冷降的氣流運動,北半球的大氣從赤道附近上升,到達十多千米高處的對流層頂,轉爲向北運動。然後在中低緯與中高緯之間下降,在近地面處一路向南,構成一個循環。如今氣球就在這股氣流的推動下,從高高的空中向西北方漂移,奔向一個充滿未知的夢幻之旅。
(第二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