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簡回到自己的地盤,還沒等喘息勻定,突然門衛入內急報:“宮中來人,傳召大人入內侍省問話。”
宮中使者身份尊貴,自然沒有讓人家在外面等的道理。使者只是稍稍放慢腳步。門衛剛通稟完,數個宮裝女子已娉婷入內。
徐簡看見領頭的正是昨夜曾偷窺到的心月親信小玉。他心中吃驚,表面上卻誠惶誠恐,當即上前參見。
小玉也不廢話,開門見山道:“南宮因連日來京城多事,特傳召徐大人入省詢問。恰巧徐大人身在官署,也省得我連夜過江傳旨。徐大人這就跟我走吧!”
所謂南宮,即是內侍令心月。內侍省位於禁宮之南,所以內侍令雅稱南宮或南尚宮。
眼前數女臉色平和,不象是來逮捕人的。但政治人物個個心思險惡。清宮的葉赫那拉氏在咸豐掛了以後,迅速跟六王勾搭,逮捕顧命八大臣就是一通狂殺,這才掌握朝政。等地位穩固,又暗調李鴻章淮軍入京,一舉剝奪六王權柄,終於確立其對大清國的數十年統治。在這個世界,那拉氏還沒有機會出頭,但這大楚國的南尚宮會否是另一個慈禧?
徐簡念頭數轉。終於決定冒一冒險。不管怎麼說,心月直接把自己砍了的可能不大。既然都是聰明人,自己只消應對得當,或許此行是福非禍!
計較只是剎那間的事,徐簡恭敬應命道:“小臣謹遵令旨。這就跟幾位貴人入宮!”
他手腕一翻,將一個小盒子遞入爲首的小玉掌中。
“貴人傳旨辛勞,一點禮物,不成敬意!”
小玉打開一看,發現是數顆珍珠。雖不很大,但顆顆渾圓剔透。剎那間她有些窘迫。畢竟從小長於道觀,從沒領教過這種人情世故。好在大楚立國已過半年,她這個南尚宮心腹看多了奉承,多少建立起一些自信。她臉上微微一紅,便恢復靜定道:“如此就多謝徐大人了!”
徐簡心中一鬆。收禮居然還道謝,顯見是隻小嫩鳥。由婢觀主,那個心月恐怕同樣未經歷練。要知道世界上的事,理念上到了是一回事,承受力達成是另一回事。前世電視上中央領導下鄉,與田頭扒糞的農民握手言歡。誰都知道那是作秀。但如果自己遇上,又有幾個不誠惶誠恐喜出屁出?
不論上流社會或是底層社會,那點破事來來去去就幾個套路,中上智力的人只要給他足夠信息,很快就能掌握個**成。但如果“器量”不到,即使放你到那個位置,你都未必能應付得體。從明白這個理,到精熟那個事,其中差距有些象在山中走路。從這山頭到那山頭,看着不遠,到達不易!
徐簡當即決定,答對時自己的風格大可誇張些。直入正題,不難討得歡心。
一路穿宮過院,小玉直接將徐簡帶入心月寢宮。
心月有個頗大的書房,她就在裡面接見徐簡。等徐簡以朝覲天王的禮節叩拜完畢,心月微微一笑道:“小傢伙,你的禮節倒是很講究!”
徐簡暗道成熟的男人才不在意形式,關鍵是要佔到實質的便宜。今天我暫且拜你,安知哪天你不會畢恭畢敬拜伏我徐少腳下,成爲本少胯下的白龍馬呢!
心中轉着齷齪心思,徐簡臉上卻滿是尊敬,誠懇答道:“天王對我如兄如父。所以我敬南宮娘娘如嫂如母。徐簡自幼喪父,由母親一手帶大,深知世上諸般情感,唯有母愛才是至高至大、至誠至真。自我加入大楚,與母親離別已達年餘。剛纔一見南宮大人,不知怎的突然無比親切,就拿您當我親孃來拜。十分唐突,尚望娘娘不要見怪!”
徐簡說着,眼圈不由得紅了。心月被其情緒感染,莫名對這個年輕人大起好感。她微微頷首道:“做兒子的感念母親,至爲難得,本宮又怎會見怪!”
一時間她的思緒卻被引動,嘆了口氣道:“看你對令慈的孺慕之情,倒令本宮極爲羨慕。本宮年紀不小,恐怕已經沒有生個佳兒的福分。雖然也收了些弟子傳承道學,但都是些女子。說到心思細膩,侍奉恭謹,自然是女子強些。可畢竟不如兒子能撐起一片天空,替我這母親遮風擋雨!”
以徐簡的乖巧,這種良機要不抓住,簡直是白白轉世爲人!
他當即再次拜倒,恭恭敬敬的三叩首道:“弟子徐簡,願拜南宮大人爲師,在您門下研習道學。從今以後,您不但是我師父,更是我親人。弟子一定拿您當親孃侍奉。此情天地可鑑,如有虛語,天地神明共誅之。”
心月笑容滿面,親自下座扶起,點頭道:“好。好個佳兒!不但人品俊秀,更與本宮心有靈犀。本宮就收你爲關門弟子,將你列入我玄門‘青蓮派’嫡傳弟子名冊!”
青蓮派?那是什麼東西。徐簡一頭霧水,卻也無心追究,只是誠摯致謝。一邊侍奉的小玉卻是又羨又妒,眼睛裡簡直要噴出火來。
拜了師後,兩人頓時親密許多。徐簡放肆的擡頭,仔細看去,只見這心月三十許人,肌膚光潤,青絲綰髻,容貌着實不錯。他一看之下,迅即放低視線。耳邊聽得心月道:“容樸叛亂,你姨父上臺拜相。既然他內舉不避親,給了你偌大職權,你可要好生運用,幫襯你姨父些個!”
徐簡躬身道:“孩兒理會得。從今往後,孩兒的一舉一動,京城內的隻言片語,孩兒無不即時稟報於母親面前。母親但有吩咐,孩兒水裡火裡,無不舉足即赴,死而無悔!”
趁着良機難得,徐簡悄然改換了稱呼,直接把這手握天憲的美婦叫媽。此子泡妞既多,臉皮是一等一的厚。他深知在一切女性面前,只要臉皮夠厚,總有一線機會。反之一旦“不好意思”,通常會痛失好局。
心月果然對他得寸進尺不以爲忤,只是戲謔道:“你胡亂叫人做媽,又置你親孃於何地?”
徐簡恭敬答道:“一個是生我之母,血肉相連,孩兒稱之爲孃親。另一個是傳我道學,授予慧命之母。我稱您爲母親。所謂天、地、君、親、師。師父您既是徐簡之君,又是徐簡之師,自然當得起孩兒以母事之!”
事實上自從心月一開口,徐簡立刻明瞭她的用意。如今她能抓住的親信大臣實在不多。徐簡地位特殊,假如能趁他處境不利時收爲己用,對她當然意義重大。徐簡自信賣相尚可,撒撒嬌應該不至於惹人憎嫌。況且玩政治的人,又有幾個知道“無恥”兩字是如何寫的?
果然心月欣然微笑,神色間對徐簡更見親密,乾脆牽起徐簡的手道:“得此佳兒,母親我死而無憾矣!”
她輕撫徐簡手掌。觸感柔膩動人。隨即嗒嗒兩聲,卻是兩滴眼水落到徐簡手上。徐簡暗自駭然,心道:奶奶的,果然是重量級人物,無恥程度看來已勝過徐少!
他竭力醞釀情緒,也擠了點淚花出來,突然撲入心月懷中。心月微吃一驚,卻也只能順勢抱住,由得他吃了一回豆腐。看到這幕醜態,一邊的小玉皺起眉頭,心中對徐簡更覺厭惡!
好容易表演完畢。心月柔聲道:“聽聞你近來遇上不順。假如你姨父欲對你不利,母親必會給你做主。你只管放心大膽做事!”
徐簡大喜,坦白道:“不瞞母親大人,其實孩兒闖的禍都是故意爲之。一來爲母親及姨父大人放手行事創造良機。二來孩兒趁機也抓了些權。想來姨父大人早晚會知孩兒苦心。”
心月自有消息渠道。要非對徐簡評價不低,她又如何會煞費苦心進行收買。聽到徐簡坦白,她滿意的點頭道:“我要的就是你這片赤子之心!只要謹記一個孝字,事事想着我這母親,這大楚國內,就沒有你做不得的事,沒有你動不得的人!”
徐簡心花怒放。這世上最偉大的果然還是母親啊!不枉自己賣身投靠一場!他單膝跪地,抱住心月小腿道:“不瞞母親大人,其實孩兒從小到大劣跡斑斑。唯一講究的只有這個孝字。在家裡,除了記得孃親爲大,其餘就沒什麼是我不敢做的。如今在大楚國裡,從今往後我也只敬您這個母親。除您以外,我誰都不認。就算天王駕臨,我也只聽您的旨意!”
在一對奸人彼此賞識的默契裡,這幕令小玉直起雞皮疙瘩的醜劇總算終局。最終心月欣慰道:“簡兒既以本宮爲師爲母,我這師父兼母親當然不能沒點贈禮。這兒有委任文書一道,提升你爲少府丞。除兼任太官令外,太醫、考工、中藏這三個署也劃歸你執掌。另外加授你宮衛副將銜,執掌王城城衛軍,自明天起接掌王城城防。最後,母親再送你一個枕邊人!”
她拍了拍手,一個少女悄然進入。
“你知道爲師曾任道觀主持。深山之中,一班弱質女流要想自保,沒點功夫可不成!這是爲師親手調教的侍女,名叫雙成。自幼以藥水浸泡,周身筋骨堅韌無比。她今年16,拳腳、劍術、暗器功夫都已小成。有她貼身伺候,替你擋刀擋劍,母親我也放心得多!”
“雙成?”徐簡好奇的打量,只見這小丫頭約摸一米六幾,姿色平常,臉蛋上有幾粒雀斑。全身皮膚是一種怪異的古銅色。
一見之下徐簡就皺起眉頭,暗道要送人幹嘛不送小玉。這種“非洲美女”本少可消受不了。不過剛剛拜母,就對賞賜的東西挑三揀四,這總不是聰明人的作法。好在收穫已遠出意料。徐簡忍住些微不快,對心月拜別道:“孩兒謝過母親賞賜!孩兒一定用心辦差,不辜負母親大人的期望!”
徐簡剛剛退下,小玉忍不住道:“娘娘爲何對這小子青眼有加?這小子好色、貪婪、臉厚、心黑,我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可造就的潛質!”
心月臉上笑容不變,淡然道:“這個關頭,你還能替爲師找出另一個夠聰明、敢做事,身份地位又值得爲師拉攏的可造之才嗎?收個乾兒子,對爲師我又有何損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