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
徐簡早起到鄉衙坐了坐,與吳大有推敲了一下施政的細節,見吳大有舉一反三領悟極快,徐簡不再多說,欣然告辭出門。
走在湘江邊上,看着浩浩江水奔流向北,徐簡愜意的伸了個懶腰。如今已是九月初,在另一個時空,那是學校開學的時節。在這個世界,自己二十年的人生卻是變幻莫測,無論何時幾乎只要下一個決心,環境立刻會有出乎意料的逆變!
當初想造反,立即被人告發,幾乎蕩盡家財才能脫身。灰心下打算不問政治,哪知結交的酒肉朋友不由分說拖上自己造反。想做個韋爵爺式的寵臣混完一生吧,盧老大居然無端失蹤,姨父非要拉自己參與政變。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己只得賣力氣玩了一票,事情剛成又無故遭災,被某名其妙的敵人拖上氣球遠飄千里,三轉兩折落入楚名錚之手。
某種程度上,這種結果倒也符合意願。楚名錚是來自異世界的奇人,對世俗富貴全無興趣,一心只想拯救人類。自己幫他做事,十分正義不說,事成還有傳授異能的獎勵。這個結局似乎比造反做皇帝還要美好。問題只在於:假如自己一心達成目標,環境會不會再次畸變來嘲弄自己?
徐簡實在沒有信心!命運這個東西,就算聖哲英雄都無力抗拒。既然連穿越這種“好事”都能遇上,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只能接受。但是環境無法自控,處事的態度和方式卻可自主。無論何時,無論什麼處境下,我徐簡就是徐簡,必定要將身邊一切打上徐氏印記!
看着徐簡沿江緩步,數十個護衛一邊觀察四周,一邊注意控制距離。
一行正走到江岸的荒僻處,突聞有人驚呼道:“救命啊,有惡棍要殺人啦!”
徐簡驚醒過來,轉頭一看,發現一個女子正朝江岸奔來,身後數條壯漢緊追不捨。徐簡皺眉道:“拿下他們,將事情問個明白!”
這些護衛雖然負有監視之責,但翼王也叮囑過,除非徐簡逃脫,否則都要服從命令。是以一聲令下,立刻有數人跳出,向這幾人迎了上去。
逃跑的女子身手敏捷,似乎是練過武的。無奈追趕的漢子個個膀大身粗,手裡還操着傢伙。是以無力抵抗。她慌不擇路,一頭撞到江邊。眼見再難逃脫,那女子無奈的轉身。追趕的漢子環圍前逼,一人磔磔笑道:“小娘們,你跑不了了。乖乖束手就擒,還可留點體面!”
那女子雙眼如欲噴火,咬一咬牙,轉身就要跳江。這時有人喝道:“姑娘且慢。有話好說!”
四條漢子轉頭看去,發現是幾個長髮男子,身攜兵器,正朝這邊飛縱過來。四人愕然道:“幾位是哪條道上的?”
一個翼王府護衛冷着臉道:“少廢話。你們什麼人,爲什麼逼迫這位姑娘,一一照實說來,等待相爺發落!”
追人者也看到了江岸前方的徐簡一行。眼見衆寡不敵,四人倒是不敢造次。一人上前道:“幾位怎麼稱呼?在下胡彪,是稅務局徐大人手下官差。”
“稅務局?”王府護衛皺眉道,“你們不好好收稅,追趕一位姑娘是何用意?”
胡彪解釋道:“這個小娘們叫衛萍姑,她有個哥哥叫衛如風,是本地一霸。今天局裡稅吏奉令到各商鋪收稅,衛如風出頭阻撓,還打傷稅吏多人。我們奉命拘捕衛氏兄妹!”
衛萍姑怒罵道:“徐茂林三兄弟纔是鎮上惡霸,平日包賭包嫖無惡不作。近來賭場、青樓被天國查封,他們就鑽營了天國官職,想借助權勢橫徵暴斂。我兄妹看不過去,打抱了幾句不平,他們就派人追殺。我哥哥被狗腿子殺傷,如今生死不明!”
胡彪小心的辯白道:“我等都是奉命辦差。他們橫加阻礙還打傷人,徐大人說此風斷不可長,所以要拿他們治罪。”
衛萍姑冷笑道:“你們恐嚇勒索,說陶東主要不給出賄賂,便將鋪子存貨的一半入稅。這還給人活路嗎?”
護衛聽得頭大。他打斷雙方道:“是非曲直,都到相爺面前剖白!”
五人被帶到徐簡身前。聽完各自陳述,徐簡皺了皺眉道:“胡彪跟王護衛走到前面,先找到衛如風和陶光墉,全體都到稅務局裡把事情辯個明白!”
日頭過午的時候,徐簡回到鎮上,在稅務局衙門召見當事人問話。此刻靖港鄉制度草創,還來不及建設規整的官衙,鄉衙門和各司局都是自找辦公地點。跟鄉長吳大有相似,徐茂林也將稅局衙門放到了自己家裡。
大堂上,徐簡高踞正位,稅務局長徐茂林垂手侍立。堂下稅吏胡彪、米商陶光墉以及左肩纏着布條,臉色憤然的衛如風等人相對而立。
按徐簡本心,其實很不想管這種雞毛狗皮的小事。但是事情既被撞上,總得做個處理。他想了想,問米商陶光墉道:“衛如風是你什麼人?”
陶光墉是本地豪商,在米市上佔有相當份額。他見相爺問話,連忙答道:“回相爺,衛如風跟小的有點七彎八繞的親戚關係。一向受僱在我米行辦事。負責押送米穀以及巡視倉庫防備盜賊!”
徐簡懶洋洋的總結道:“那就是保鏢護院一類,或者說是你米行的保安總管啦?”
陶光墉愣了愣,隨即會意道:“保安總管?相爺這詞好,差不多正是這個意思!”
徐簡一指胡彪道:“按稅吏胡彪的說法,他們上門收稅,衛如風卻橫加阻撓,還打傷稅吏多人,有這回事沒有?”
陶光墉嚇了一跳,汗水立刻沁了出來。正在斟酌詞句,一邊的衛如風卻圓睜雙眼,甕聲甕氣的搶先道:“這事都是我乾的,跟陶東主無關。要打要罰衝我來!”
站在後排的衛萍姑見哥哥說話太沖,連忙拉拉他的衣角,小聲道:“別意氣用事。好好說話,相爺自有公斷!”
衛如風哼了一聲,梗着脖子不肯服軟。徐簡看也不看他,只是重複道:“胡彪指控你們兩件事,第一是阻撓收稅,第二是打傷稅吏,你們是認帳,還是不認帳?”
陶光墉見勢不妙,連忙打圓場道:“誤會,全是誤會。稅款我立刻就交。誤傷的官差,我一定賠償——”
話沒說完,衛如風反對道:“人是老子打的,老子就不賠錢,有種你們抓老子坐牢!”
徐茂林起初心中忐忑,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道:“相爺您也看到了,這小子如此囂張,我看起碼要加他一條‘咆哮公堂’之罪!”
衛如風轉向徐茂林,雙眼如欲噴火。他捏緊拳頭道:“姓徐的,別以爲你投靠官府就可爲所欲爲!須知公道自在人心。你依仗身有武藝,又拉幫結夥,一直想獨霸靖港。無奈靖港有我衛如風在,你明着打不過我,就想借官府之勢壓人。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徐茂林嚇了一跳,正想做些解釋,徐簡啼笑皆非的揮手道:“你們武人之間的恩怨我沒興趣聽。本相爺公務繁忙,此事就聽到這裡。衛如風阻撓公務並打傷官差,交付司法局處置。退堂!”
徐茂林喜出望外,連忙道:“相爺處置極當,下官立刻將人犯拿下,交到司法局衙門。”
衛萍姑被徐簡所救,本來對這少年權貴滿懷期望。此時忍不住叫道:“相爺你偏袒壞人,小女子不服!”
“我偏袒壞人?”徐簡似笑非笑的看着這個妙齡女子。老實說此妞臉蛋只能打個七分,可是由於習武的緣故,腰細腿長,峰聳臀翹,身材卻是沒得說。徐簡暗讚一聲,隨口問道:“那你說說,徐大人怎麼個壞法?”
徐茂林暗叫不妙。看相爺的眼光,似乎對這個小妞有些意思。儘管弄不懂相爺的品味,但至少他明白一點。一旦衛萍姑看出相爺意圖,果斷**,不但此事將立刻翻轉,衛氏兄妹甚至可以反過來將自己象只臭蟲般捏死!
他立刻對手下吼道:“你們都是死人?還不快將人犯扭送法司!”
胡彪等人看看徐簡,見他並無不悅之色,當即就要動手。衛萍姑臉上變色,擋到哥哥身前道:“不準動我哥哥!”
她急切的轉向徐簡,向他哀求道:“相爺,您親眼見過這些狗腿子的惡相,對我一個弱女子尚且不依不饒。要是我哥哥落到他們手裡,還不知會怎麼對付!”
徐簡呵呵笑道:“你說的也有可能。但至少目前還沒發生。要是發生了,你再來找我告狀!”
衛萍姑還要哀求,衛如風已經怒吼道:“不要求他們。我早看出來他們蛇鼠一窩。咱們習武之人可不能奴顏婢膝,大不了我拿這條命跟他們拼了!”
徐簡最後一點耐心已經消磨乾淨。他站起身來對徐茂林道:“你是好人壞人本相爺沒興趣理會。用你爲官是要讓你辦事。差事辦得好,你就是能臣幹吏。要是辦不好事,即使你是當代聖人,一樣要革職嚴辦!”
徐茂林心花怒放,躬身答道:“相爺英明!下官一定實心辦差,一心一意爲天國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