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周府,徐簡長長的出了口氣。他明知忠告不會有用,但至少說了之後,內心一片安然。火神給的期限很緊,要完成任務,難免會用一些殘酷激烈的手段。在這之前,徐簡只希望自己打上能夠打的道義補丁!
回到充當臨時相府的徐宅,鐘樂已經在前廳相迎。進了書房,鐘樂驚奇道:“翼王居然如此配合,這是怎麼回事?”昨夜徐簡對他點了一下火神的存在。但早上翼王的反常表現,還是令鐘樂驚奇不已。
對這個交納了投名狀的武夫,徐簡只做“用而不信”的打算。他微微一笑道:“這裡面自有道理。火神指示過不傷翼王。只要不出岔子,大家能和氣收場那是最好。”
鐘樂有些疑慮道:“既要拿下翼王,又要完整接收七萬大軍,相爺準備如何着手?”
徐簡從容說道:“翼王已經在掌控之中,通過人事調動慢慢安插咱們的人手,只要中下層軍官全是咱們的人,石家子弟位置再高也指揮不動這七萬大軍!”
不等鐘樂多問,徐簡主動提道:“鍾統領頭腦靈敏,又胸懷救民之志,做個護衛頭子實在屈才。我打算放你出去掌軍,你自己意下如何?”
鐘樂大感意外。他想了想,質疑道:“軍中一個蘿蔔一個坑,相爺打算如何安插屬下?”
石達開後軍的主力不過兩萬出頭,位置早已擠得滿滿的。軍隊升遷最重資歷,否則衆人不服,指揮不動人馬只會誤事。而新軍又是胡以晃的地盤,隨便插人進去,也很容易落個被架空的下場。
徐簡對此也是心知肚明。在石達開手下已有多日,石氏軍隊的情況他早已摸得門清。
石達開擴編的五萬人雖經短促訓練,攻堅能力還是大成問題。主要是石達開沒有楊秀清的剛硬心腸酷烈手段,敢於驅趕新兵死戰,用戰場淘汰來篩選出可用之士。石達開自身的武力值遠高於楊秀清,性格上的“霸力值”卻是恰好顛倒過來。你可以說這種仁義十分可貴,但在你死我活的戰爭形勢下,楊秀清比他辦法更多,成就更大,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石達開在近幾月中攻取的地盤不多,即因被仁義原則束縛了手腳。原則之一“兵不整訓不使之戰”。所以新軍成軍後他花了很多時間訓練。可這種按部就班的擴軍法實在太慢,在戰爭形勢下顯得有點迂腐。
楊秀清則不然。每到一地,必將窮人中的青壯掃地入伍。首先剪掉辮子,斷絕潛逃的可能。每交戰時,新兵居前,老兵在後督戰。反顧退卻者必殺之。幾戰下來,老弱自然淘汰,剩餘者必然都是精銳。
其次則是收心。新兵都在伍長兩司馬的嚴密監控之下,一言一行都有人暗中關注。一旦有人發表反動言論甚至煽動叛逃,上頭即時知覺。楊秀清假借神靈名義,指出某某某某所犯罪行,知情不報者一律連坐。即時判處活埋之刑。帶兵的伍長、兩司馬等必拼命求情。楊必堅執不允。直到坑已挖好,犯事者以爲必死之際,突然又傳下神旨,說是鑑於伍長等輩苦苦哀求,寧願以身相代,上帝也爲之感動,決定再給犯事者一次機會。只要下次作戰奮勇殺敵,所犯罪行可以既往不咎,否則求情的官長連坐。經過這種驚心動魄的折騰,所有新兵在心理上都有“死過一次”的經驗,對於戰場上的拼命就不怎麼怕了。同時感激於頂頭上司的救命之恩,對他們的命令不再牴觸,反倒懷着報恩之心爲其死戰。
這種流程,充滿血腥、權謀與詭詐。雖說不道德,但極管用。對那些理性尚未開化的鄉愚而言,效果絕對是出奇的好。不光是楊秀清如此,歷史上那些以征服起家的集團,如北魏拓拔氏,蒙元、滿清,本族武力都很有限。橫行天下的重要手法即是裹挾炮灰。前秦苻堅相信了儒家的說教,一玩仁義,立即身死國滅。楊秀清並非讀書之人,能無師自通且手段高明,足證其霸才了得!
徐簡一邊感嘆楊氏之才,一邊對鐘樂道:“我不是讓你去擠佔舊將的位置,而是打算另組新軍。大丞相府正在推行鄉兵制度。我打算從鄉兵中選拔精銳,設一支常備的‘輔兵’,鄉兵、輔兵、正兵構成三級兵備體系。鄉兵是初經訓練的後備兵員。輔兵是有正規組織的地方部隊。一旦正兵需要補充或是想要擴軍,輔兵即時可轉爲正兵!”
“相爺是想建立龐大輔兵部隊,然後成建制的補充入正兵,最終完成對翼王所部的掌控嗎?”鐘樂恍然大悟。
徐簡點了點頭,取過一張公文紙,提筆開始書寫手令。
“翼王已當衆宣佈:六部以下,我可以自設機構,自行用人。鄉兵及輔兵都隸屬大丞相府兵部。任命輔兵軍帥在我職權以內。你在護衛中挑選十人做爲戰將。我再配給你一些輔助人手。同時我還任命了一個水師軍帥,組建水軍與你協同作戰。你持手令即刻趕赴沅江,徵兵完畢後,馬上水陸齊進攻擊龍陽、武陵。記住不必要打攻堅戰,縣城府城能否攻取都是小事。作戰目的,一是以戰代訓,將部隊快速練成可用之師。二是蒐羅一切戰爭物資。尤其是糧食和丁壯。將之源源不斷轉運至咱們的地盤。”
徐簡寫完手令,拿起毛筆在地圖上劃了個圈:“湘陰、沅江、益陽、寧鄉這四縣都已經是咱們的地盤。轄境之內要嚴明法紀,不可擾民。在此以外,凡是尚未正式列入天國轄區的地方,那都是敵區,使用一切手法削弱敵人,壯大自己,都在戰爭法則允許之內!”
持着手令,鐘樂帶點恍惚走出徐宅,身後跟着剛挑選出的十個“前護衛”。一時之間鐘樂有點弄不明白,徐簡使這一手,到底是對自己太信任,還是不信任?
但不管如何,這個軍帥的職位都值得爭取!鐘樂下定決心,一定要將這支部隊牢牢抓住。
來到鄉衙武裝部,徐簡配給他的隨軍文書等輔助人手都已等着,還有一支從本地鄉兵抽選的百人小部隊。可是另一個軍帥卻始終沒有見着。鐘樂正在奇怪,武裝部長薛寶剛告知,水師軍帥已在碼頭等着。鐘樂只管趕去碼頭會合,然後隨其船隊一同出發。
來到碼頭,出示了出行文件,碼頭巡兵當即放行。領頭的兩司馬將他們帶到幾艘大船之前。指引鐘樂登上中間的一艘三桅船。鐘樂剛進入船艙,迎面一人上前相迎,抱拳說道:“小弟衛如風,剛被相爺任命爲沅江水師軍帥。小弟年輕識淺,完全沒有帶兵打仗的經驗,還望鍾大哥多多指點!”
鐘樂愕然擡頭,看到面前果然是被人從司法局班房劫走,一直沒有下落的衛如風。剎那之間鐘樂腦中混亂一片。這是什麼意思?這個衛如風究竟是翼貴弟的人還是徐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