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遙臉色慘白,失神的退後一步,驚慌道:“怎麼可以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她滿臉通紅,突然大叫道:“墨笙,你這個混帳,給我滾進來說話!”
墨笙正在殿外侍衛,聽到召喚,趕緊奔了進來。雲遙劈面就是一個耳光,怒罵道:“我墨家乃國中華族,歷史跟國家一樣長久。你這個不肖子,居然爲了一點小劫難就出賣家族,你還有沒有一點人性?”
在雲遙眼裡,姓氏、官爵、身份這類東西甚至比性命還重要。從貴族世胄一下子淪落爲某姓家臣,這讓她如何能夠容忍!
墨笙被她一記巴掌抽得滿嘴是血,想辯解幾句,卻又囁嚅着說不出話。雲遙氣得要命,還要再打,張妙妙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不想做家臣,大可放棄墨家獨自回去。不過我要告訴你,如今城內亂民越聚越多,局勢有如措火積薪,隨時都能燃起沖天大火。你要是不怕被亂民抓住,來個先奸後殺或是先殺後奸,大可邁腿就走。我保證宮中衛兵絕不阻攔!”
張妙妙冷哼一聲,將雲遙的手臂擲開,轉身大步離去。雲遙愣愣的看着此女背影,心中猶豫難決。墨笙見勢不妙,連忙苦勸道:“張令所言不假。剛纔我也曾出宮去察看了一下,發現出宮門不到百步,街上就已是暴民成羣,不斷的在一起聚談、爭吵。有些桀驁的已喊出‘打倒所有大人先生’的口號。我親眼看到幾個婢女出門採買,路上被一羣暴徒團團圍住。有人就要當街施暴,幸好另一些理智的苦勸說她們也是下等人,咱們要動也該動大人物的家眷,跟下人爲難就失掉道義了。那幾個婢女趁亂跑開,有幾個連鞋都跑掉了。這種時候,夫人實在是不可上街啊!”
雲遙聽得花容失色。儘管已是一家之長,但她的年齡不過三十出頭,自忖絕非無人聞問的乾癟老婆子,獨自上街確實危險很大。
但她仍不死心,強令墨笙道:“都是你們這些廢物,連幾個亂民都對付不了,活活的將墨家賤賣爲奴!現在我要你將功贖罪,派人護送我回到雲家!”
墨笙苦着臉道:“夫人,實在是雲家也不安——”
話沒說完,外頭有人喝道:“稟夫人,二少爺到!”
“完兒?”雲遙顧不得跟墨笙多說,一把推開他就向外面奔去。剛到門邊,一個少年已經大步邁入。
雲遙一把抓住他道:“完兒,你、你怎麼也來這兒了?”
墨完寬慰道:“母親勿憂,孩兒會賠着你——”
話未說完,臉上卻已吃了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墨完愕然道:“娘——”
雲遙破口罵道:“滾、馬上給我滾出去。你要是留在宮裡,我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墨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奇怪道:“您這、這是什麼意思?”
雲遙暴怒道:“我墨家子弟都是有志氣的,就算命沒了,也要守住祖輩的光榮,絕對不能淪落爲外姓的家臣!走,你現在就跟我走!”
她一把揪住墨完,硬拖着向門外走去。墨齊三子,卻只有這個二兒子是雲遙親生。所以別人她可以不管,自己的兒子是無論如何不能“賤賣”的!
墨完正手足無措,卻見張妙妙帶了幾個侍衛,正雙手抱胸擋在路上。
雲遙怒道:“張妙妙,你這是什麼意思?”
張妙妙似笑非笑道:“你自己要出門我並不反對。但墨完麼……”
她堅定的搖了搖頭。
墨完也連忙解釋道:“回母親大人,孩兒剛被任命爲宮廷侍衛副總管,有輔佐張令警衛宮中之責,若無上頭的命令,恕孩兒不能賠同母親出宮!”
“宮廷侍衛……副總管?”雲遙一臉愕然。西雅國的官職,半採華夏先秦古制,半則雜入許多後世官名。郎中令是古官名,職掌國王身邊的侍從文官及宮中禁衛,有時還可帶兵出征。而宮廷侍衛總管則是後世官名,掌管宮門以內的所有侍衛。如今正總管由石厚這個冒牌大太監擔任,所以墨完實際等於張妙妙以下的宮內第一人。講起實權,還在張妙妙這個行動受限者之上!
墨完迅速的給雲遙解釋了一下,說自己已拜王宮大總管石厚爲師,並剛剛擔任了侍衛副總管的官職。
這個意外讓雲遙愣了半天。她在心中盤算了一下,突然對張妙妙道:“我要見徐相,當面跟他說說!”
這個要求倒是迅速被實現了。
政事堂內,徐簡懶洋洋的靠在一張太師椅上,問雲遙道:“夫人要見我,不知有何見教?”
按雲遙的要求,堂內所有人包括墨完都被趕了出去。她上前一步,逼視徐簡道:“你硬逼我墨家對你效忠,究竟是何用意?要知道,士族尚且講究‘可殺不可辱’,何況是我們名門世族!”
徐簡懶洋洋道:“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所謂的世族,難道不也是國君的家臣?”
雲遙怒道:“國君是——”
突然之間,她腦子裡靈光閃動,失聲道:“你、你的意思?”
徐簡伸出手來,在她那帶着長長指套的纖手上輕拍了一下:“夫人這麼聰明,我的意思你該懂的!”
懂,雲遙怎會不懂。剎那之間她情緒特異,忖道:西雅國的外來統治者數年一換,按祖宗成法,只有外來者才能稱王,所以江輿造反屬於大逆不道。但外來者之中,究竟誰上位,誰輔佐,這個倒是沒有明確要求。六年前稱王的是個戚姓男子,三後換成了女王關珊珊。徐簡假如想推翻關氏上位,只要實力足夠,那倒是完全沒有問題!
這麼一想,雲遙的思路豁然開朗。她立即問道:“徐相若是上位,那我孩兒……”
徐簡一笑起身道:“我一定待他有如自家子侄!”
說着他抓住雲遙的纖手,雙掌內合按了一按。
西雅國雖也講究禮法,畢竟殘留有太多先秦古制。做爲世家之女,男女之防其實很輕。對徐簡這有些輕薄的動作,雲遙絲毫不以爲忤,反倒上前一步,將臉幾乎貼住徐簡道:“此言當真?”
徐簡朗聲笑道:“真!就算我收他爲乾兒子又如何?”
雲遙心花怒放,忘形的抱住徐簡右手,放到嘴邊親了一下。她步步緊逼道:“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徐簡伸出手來,乾脆的與她擊掌立誓。雲遙笑靨如花,盈盈下拜道:“完兒就託付給徐君,臣妾這廂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