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蕎看得胸悶欲吐。想到之前自己摔倒,根本沒人來救。剛纔生死關頭,出手的也只有雲蒴一人。她奔到雲蒴身邊,拉起她的手道:“一羣沒骨頭的鼻涕蟲!咱們就算死了,也不能丟雲家的人!”
雲侗磔磔笑道:“很好,今天我送你們去見祖宗!”
他閃電般切出兩掌,將手中的人質打暈。隨即便要躍出殺人。徐簡果然只是含笑看着,完全沒有出手的意思。雲侗暗喜道:那些賤人自賣爲奴,道義已失,無形中給了我拉攏雲家武士的絕好藉口!我先殺掉這兩人立威,再分化剩下的武士,形勢就極爲有利!
看到惡人又要出手,雲蕎駭得花容失色,強做鎮定的雲蒴也感覺雙腿發軟。被打傷的手臂仍在劇痛,雲蒴心知難以力敵,正盤算要不要加入徐簡那邊,卻聽屋頂有人喝道:“雲侗,休得猖狂!”
風聲響處,有人從空躍下,砰的一聲重重落地!雲侗嚇了一跳,下意識退出一步。但等仔細一看,他臉上現出厲色道:“墨完,**想找死?”
雲侗是行動派,不是口水黨。一看清來的是誰,他立刻轉退爲進,左掌斜劈右拳直搗,要一個照面將墨完幹掉。
墨完聲色不動,右臂橫胸,兩個指頭挑釁似的往上勾了勾。雲侗怒從心起,暴喝一聲,拳掌去勢都快了一倍。哪知墨完的手臂輕巧的一個翻轉,居然怪異的將他左臂壓住,上身微側,帶動手臂也略轉了一個弧度。雲侗一拳一腳全都貼着對方身子“滑門”而出,身體卻莫名其妙的撞在墨完屈起的右肘上。
咚的一聲震響,雲侗整個人伏在墨完肩上,胸腋交界處捱了一肘,肺裡象是有千萬根針刺入,一口氣怎麼都提不上來。整個人軟綿綿、飄悠悠,神智恍恍惚惚,簡直都忘了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墨完輕輕伸手一推,雲侗的身子撲通栽倒。
雲蕎愕然半天,突然歡呼一聲,撲上去狠狠親了他一下,喜道:“表哥最棒,我愛死你了!”
雲蕎挽住他的胳膊,身子貼住他不放。墨完對此完全沒有經驗,他漲紅了臉,向徐簡遞以求援的眼色。
徐簡無辜道:“你別看我,我是陽朱派,講究‘拔一毛以利天下而不爲’,你不是陽朱門徒,該怎麼處理自己看着辦!”
“陽朱派?”墨完正覺好奇,卻聽半空有人笑道:“兩個一毛不拔的傢伙,老子最看不得陽朱派的賤貨!這個小美眉要是跟了你們,早晚被你們帶壞,所以本人謹代表正義、公理、道德、仁愛以及一切宇宙真理,要將她帶走重新教育。咱們後會有期!”
墨完臉上變色,擡頭看去,發現有個氣派很大的帥哥正高立屋頂,而昏迷中的韶綰正被他抱在胸前。墨完認出此人正是曾被石厚俘虜的俞飛龍。自交出看押的俘虜後,墨完已經很久沒跟他照面,不知如何他居然會突然出現。是被石厚派來,還是他自己私下逃脫?
嗖的一聲,卻是徐簡見勢不妙,早已飛身上屋,向俞飛龍急追過去。墨完也驚醒過來,趕緊甩脫雲蕎,全力一縱,拉住檐角翻上屋頂。
俞飛龍爲人滑溜,一見不對,早已抱着人質向外飛逃。三人一逃兩追,沒用多久就出了雲家莊,逃向莊外的西南面。
莊外果然亂兵成羣。看到幾人先後奔出,立刻便有人上前攔截。但這些亂民剛剛聚起,組織混亂,號令不整,而俞飛龍身法何等之快。儘管手中抱着一人,他的奔行仍是快如疾風,左一繞右一繞,片塵不沾的便已出了包圍圈。
徐簡也不知是受傷沒有恢復,還是心中另有計較,追得並不算快。追擊中他見墨完陷入重圍,正舞劍與衆亂民激鬥,他趕緊返過身去,踢翻數人將墨完拉出人堆。得到徐簡提攜,墨完的速度陡增一倍,亂民人數雖多,卻已不能再次形成有效堵截。兩人走着折線,藉着速度優勢和突然變向不停過人。一氣貫穿了足有五個足球場的深度,最終衝破包圍,遙綴在俞飛龍身後絕塵而去。
西雅國西邊是一條大山脈。王都正西是徐簡等人來時的通道,中間隔着一片牧場。而西北和西南兩面都是延伸的山脈餘緒。俞飛龍奔了一陣就進入山區。徐簡在他身後二十來丈不緊不慢的跟着。奔行中墨完幾次想讓徐簡放開自己加速追上去。但口一張開,疾風就灌得他難以吐氣。無奈下他只能跟着徐簡以龜速追擊。
俞飛龍狂奔了一陣,直到進入一個山谷,他才突然站住,將兀自未醒的韶綰放到一塊綠如織毯的草地上。
徐簡也收住腳步,慢慢上前道:“老弟,你這是在搞什麼飛雞?”
俞飛龍臉現神秘微笑,忽然擊了擊掌,三面嗖嗖聲起,三個身形精悍、面目呆板的埋伏者逐一躍出。
徐簡一眼認出這三個全是俞飛龍手下“武聖”,他心中微微一沉,臉上卻笑容不變:“恭喜俞老弟,明智的投入石先生麾下!”
俞飛龍臉上微紅,隨即面露猙獰道:“實不相瞞,我爲石厚效力的條件,就是將你交到我的手裡!本來石厚還在猶豫,哪知你卻自己找死!”
徐簡本已控制俞飛龍的一干手下,但自被石厚突襲,這些人便被石厚拿了過去,這裡面也包括索丘。十多天下來,徐簡也不知石厚是否已將他們全部控制。此時他聽到俞飛龍的話,眼睛卻莫名的亮了起來。
他搖頭道:“我真是爲俞兄不值!你手下足有十二號好手,加起來實力壓倒石厚。爲了出口氣就向人低頭,這實在太令人惋惜!”
“挑撥也沒有用!”俞飛龍不耐煩道,“今天反正是有你無我!至於以後如何,這就不勞老弟關心!”
他揮了揮手,三個手下緩緩向徐簡壓上。徐簡臉色肅然,擡手示意墨完退後。墨完卻反而上前幾步,靠到他身邊道:“打虎親兄弟,有我在,多少能給你分擔點壓力!”
想到之前墨完數度以弱勝強,使出的招數大有可觀,徐簡也就沒有堅持。
自學到朱由札的“萬能防禦術”以來,這是墨完第一次遇上頂級高手。他與徐簡背靠着背,正面迎上一個敵人。那人緩步逼近,氣勢凝重得如有泰山壓頂。
墨完從不知道,高手竟能將殺氣凝得有如實質,壓迫得他心中戰慄,呼吸艱難,心臟就象墜了大石,陣陣受壓的劇痛讓血液都緩慢起來。他竭力沉住氣,回想昨晚徐簡奇兵突出連破強敵的氣勢,精神頓時爲之一振。
耳邊聽得俞飛龍吩咐道:“陽競,你拿下那個小傢伙,再與我們合攻徐簡!”
徐簡眉頭一皺,突然大笑道:“聰明!想來你已經知道,昨夜我連殺查理伊萬,以一對一,我殺爾等有如宰雞!”
人的本性很難改變。俞飛龍一定要殺徐簡,證明他的內心狂傲如故。起初他落在徐簡手裡,無形中將之當成頂級人物,自認輸了也不丟臉,所以一度卑躬屈膝以求惑敵。哪知其後強敵頻出,徐簡在他們手裡似乎根本不算什麼。這樣算下來,做爲徐簡敗將的俞飛龍又該置身於何地?
所以他一定要殺掉徐簡,這才能擺脫羞恥感,重新找回自尊自信。自信這玩意對一般人好象用處不大,但對俞飛龍這個層次的人而言,一旦失去,簡直就象人掉了魂,無論做什麼事都會事倍功半!
徐簡抓住對手這個弱點,用語言一激,果然俞飛龍臉色一變,揮手道:“你們退下,看住這廝勿令逃脫。且讓我親手格殺此獠!”
徐簡心中暗笑,忖道以一打四,我還真沒辦法。但要以一對一,你俞飛龍簡直找死!
他在墨完耳邊吩咐幾句,墨完神色凝重的連連點頭,很快的也退了下去。俞飛龍的三個手下向外散開,保持着距離將徐簡遙遙圍住。至於墨完,場內根本沒人將他放在眼裡!
俞飛龍直到昨天才最後決定向石厚低頭,石厚放還了幾個手下,讓他回城監視徐簡。哪知回城一看,徐簡居然連殺查理和伊萬逃出城去。俞飛龍細看過兩人的屍身,對徐簡平憑了幾分忌憚。但他自認要憑真本事,徐簡畢竟還差上幾分。外圍的三人又多少能起一點干擾作用,徐簡分神之下,取勝的可能極低。而自己若能親手殺掉此人,信心將徹底恢復,順勢擺脫石厚的控制也更有了底氣。因此對俞飛龍而言,此戰他勢在必行,也勢在必勝!
兩人凝然對視,空氣中隱似有電花激閃。俞飛龍雙眼血紅,突然發一聲喊,隔着丈許打出一拳。已退出三人合圍的墨完一眼瞥見,心中正覺奇怪。哪知眼前人影一晃,俞飛龍居然平空消失,下一剎那人已出現在徐簡身前,拳頭帶着厲嘯轟出。
這是怎麼回事?墨完百思難解。正對敵的徐簡卻知這是俞飛龍身法太快,造成了人的視覺錯誤。
這種速度讓徐簡也不免凝重。他閃身飛退。然而拳勢如電,不容分說已打中他的胸膛。遠處的墨完不由驚呼。聲剛發出,突然腦袋裡好象被人抽了一記。那種感覺極怪異,就象打擊能透過重重物質外殼,直接將殺傷力釋放在他的靈魂深處。
砰的一聲,墨完一頭栽倒。好在他多少有點準備,身剛觸地便又強撐着跳了起來。
他轉頭四顧,發現插在徐、俞兩人身側的那三根“木樁”莫名的栽倒兩根。而交戰場上,徐簡和俞飛龍都是搖搖欲墜。
原來徐簡深知自己重傷未愈,硬拼沒有勝算。他拼着挨俞飛龍一拳,一邊飛躍化力,一邊凝起音波功猛然釋放。製造次聲波是徐簡的特殊技能,他自信就算俞飛龍細看過伊萬屍體,最多也只能看出他的絲線武器,不可能看出次聲波攻擊!
果然俞飛龍一舉中招,不但那一拳陡然後力不接,整個人更是猛然一顫,靈魂之中象是有什麼東西被激得要跳躍出來。
徐簡的計謀向來是成套使用的。用次聲波震得對方一愣不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在於利用這一愣,使出絲線將之幹掉!
飛退之中,徐簡伸腳在地下一撐,踩中一塊凹地的側面,整個人從疾退剎那間轉爲急進。他兩手張開,將絲線斜向拉起,正要來個凌厲的側切,突然俞飛龍雙眼赤紅,張口也是一聲疾呼。
明明對方大張着口,卻完全沒有一點音波震動。然而崩的一下,徐簡感覺就象一根絲索破開腦殼,狠狠抽中大腦中樞。出於應激反應,徐簡下意識的蹦了起來。這一蹦足有三米多高,以致於絲線完全切空。他的整個人從俞飛龍頭頂越了過去。
怎、怎麼回事?徐簡心中駭然,但身體的反應比意識還快。回頭肯定來不及了,該死的俞飛龍竟也能發出音波功,再不逃命必然壞菜!
他腳一觸地,就是一個借力,身子騰起四五米高,從空飛越數丈,幾個起落就遠遠逃出。正面那根“木樁”剛纔捱了一下音波功的餘勁,正倒在地上難以起身。徐簡一掠而過,正看到墨完從地上抱起韶綰。
徐簡更不打話,一溜煙衝過去,順手將韶綰抄到手裡,反手一拉墨完,兩人拔足就向山裡狂奔。
外圍三人,剛纔被徐簡的音波震倒一個,俞飛龍的音波也震倒一個,但還有另一個堵在谷口。加上奇兵突出的俞飛龍也在身後。從谷口跑肯定不行,所以徐簡只能逃向裡面!
一口氣狂奔十里,徐簡突然一拉墨完,兩人幾個縱躍上了一道緩坡,飛快的消失在樹林深處。
七轉八繞也不知逃了多久,等到確認甩脫了俞飛龍,兩個人都已經累得半死。徐簡在一道山脊上停下腳步,正要將韶綰丟回給墨完,突然手臂一緊,本以爲昏迷的韶綰居然一把將他抓住,急切的仰臉說道:“你、你能不能再用音波‘轟’我一下?”
“什、什麼意思?”剎那之間,徐簡有點回不過神來。
韶綰雙目炯炯,直盯着徐簡道:“剛纔你發出的奇異震盪,竟將我從昏迷中震醒。我還發現每當這種震盪傳來,我的內心就象打開一扇大門,能看到許多奇怪之極的東西。可惜每次時間都是太短,短到我還看不清那是什麼,圖像就已消失!”
徐簡陡然一震。他的思緒極快,剎那間已聯想到剛纔俞飛龍的怪異表現。莫不是說,自己的次聲波等於是一把奇妙的鑰匙,能打開某些怪人腦中的暗鎖,使之釋放出一些奇妙的信息或是技能?
還在沉吟,韶綰催促道:“我看到的那些東西似乎關係重大,一旦釋放出來,整個世界必然天翻地覆!如今咱們危險未消,早一點取出那些東西,對咱們三人都有好處!”
徐簡不由點頭。他也是乾脆的人,想一想自己對韶綰有恩無仇,就算她突然變身爲妖魔,也不見得對自己有害。他吩咐墨完避到背後遠處,又讓韶綰站到一塊沒有林木遮擋的開闊處。以防音波反射回來傷到自己。
徐簡深深吸氣,突然一聲長嘯。但山林之間卻是寂然無聲。
之前幾次,徐簡大都將次聲波夾在正常音波中偷襲,但是這一次,他將全部能量轉成了純正的次聲震盪。
排山倒海的次聲潮汐衝擊下,對面數百丈外的山頭突然轟的一聲,羣鳥沖天飛起,四散逃避這種肉眼難見、人耳難聞的致命武器。
而就在次聲波動的海洋中,柔弱的韶綰卻象一塊海中礁石,任憑海浪激起沖天浪頭,她自巋然屹立。
她凝神屏息,雙眼緊閉。腦中的光幕裡,那道塵封了千年的厚重大門終於轟然打開。她的神識一躍而入,貪婪的搜檢起種種寶藏。眼前所見的事物,一樁一樁,一件一件,全都奇妙之極,奇妙到很難用語言來描述、用形象來傳達。正如古書所載,西伯也即周文王將出外打獵,先卜了一卦,卦辭上說:所獲非龍非彲,非虎非羆,兆得公侯,天遺汝師!西伯很奇怪,結果在渭水邊遇上直鉤釣魚的姜太公,一談之下西伯大喜,當即以車載回,拜爲帝師!
而韶綰所獲得的種種神器,何止能爲王者輔、帝者師,一旦以之徹底武裝,簡直可以驚天動地,在無盡的時空中建立不朽傳奇!
韶綰目不暇接,一一解讀,一一試用,全然忘掉了身在何處,今昔何昔。
徐簡氣息悠長,一道嘯聲足足持續了一盞茶的時間。等他吐盡氣息,音波一停,突然之間,身前的韶綰面無血色,脣白如紙,身子搖晃着一頭栽倒。
怎麼回事?徐簡反應極快,不等韶綰腦袋着地,上前一把扶住。他檢查了半天,也發現不了什麼不妥。但韶綰爲什麼突然昏迷,是接受了過量次聲輻射,以致傷到身體?
躲避音波的墨完也趕了上來。兩人商量了一陣,彼此都沒有心得。徐簡考慮了一下,決定試驗一下音波的另一種運用。他用一隻手掌按住韶綰頭頂,另一隻手掌貼住她的胸口,掌心之中緩緩透出兩道脈動。這種技巧他還是學自伊萬。幾天前他第一次與伊萬交手,只用掌心在伊萬手臂一觸,就被伊萬透過肌肉震顫傳出的波動震傷。也是自那一刻起,他的思路被突然打開,悟到傷人未必要用拳腳兵刃,完全可以用別的載體,比如高頻率的音波震盪。觸類旁通之下,徐簡暗中試驗,練成了用次聲波傷敵的獨門絕技!
而此刻,他用的是一種非常柔和的波動。這兩道波動象平緩的海浪,輕柔的推動血流,按摩內臟、筋骨。果然不到半個小時,韶綰已經輕哼一聲,慢慢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