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關已近,又天降大雪,清兵對太平軍的攻勢暫時停止。軍師楊秀清的房內,這個黑瘦漢子已沉沉入睡。一條黑影悄悄從牀上爬了起來,轉到了隔壁的房間。嚓嚓幾聲,此人打着了火,將油燈點燃。黯淡的燈光下,赫然照見一副戰場形勢圖。點燈者凝視片刻,臉上現出一個猙獰的笑容。此人卻是楚名錚!
那天被中央后土投入這個世界,楚名錚起初毫不在意。做爲來自科技昌明年代的時空遊俠,在前一個世界能力抗徐復、呂明慧兩大強者,組織起第三勢力,換個世界,又會有什麼大不了?哪知一出手才知所有能力全被禁錮,猝不及防之下,被這羣裝神弄鬼的鄉下土包俘虜。憑着頭腦機敏,本來已經逃脫殺身之禍,哪知卻被正軍師楊秀清看上,淪爲這個腌臢漢子的“相好”,悽慘之處,那也不必細述。楚名錚一向心高氣傲,受此大辱,豈能不恨?只是他畢竟不是常人,心理承受力強悍無比。這些天下來不但甘之若素,還成功取得了楊秀清的賞識。
幾天下來,他已經弄清了太平軍的大致情況。對於清末的背景,雖然腦力被禁錮,他也總能知個大概。既然進了上升期的太平軍內部,楚名錚當然不會放棄“寄生”及奪權的大好機會。雖然已經“泯然衆人”,他仍有足夠的自信去擺平這羣無知鄉民,但問題在於,這個世界有無別的強者。是否所有人都不具備超能力。那個中央后土又是什麼底細?這些問題全都懸而未決。對楚名錚這個級別的時空穿梭者而言,對於王霸、後宮實在興趣缺缺。最要緊的是“能力”。有能力就有一切。如果始終恢復不了超能力,或者更進一步說,幹不掉中央后土這種超世強者,那還不如直接自殺來得省事!
楚名錚想了半天,始終揣摩不透中央后土能力的邊界。但他心志堅定,並不爲此感到氣沮,反而燃起無比戰志。對他來說,人生的樂趣就在於奮鬥成功的過程。享受結果,反倒是一種索然無味的娛樂。他輕輕吹滅油燈,轉頭看向外面銀白無際的世界,忽然想到,容古意和盧權那兩個王八蛋不知道怎麼樣了。面對能力被禁錮,敵人無比強大,幾乎根本沒法還擊的局面,他們又會怎麼樣呢?
啊啾一聲,容古意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按民間的古老傳說,這是有人在記掛他了。容古意搖了搖頭。這個世界,自己的熟人只有盧權和夢名錚兩人。楚名錚生死未知,盧權這傢伙嘛,其實自己也並不太熟。不過看他落入如此困境,卻仍有雅興胡搞亂爲,就知道他絕對有過人之處。那究竟是一種什麼特質呢?容古意思索再三,腦中驀然現出一個詞——生命力!
不錯,正是生命力。就象松子落入山隙,仍要崎嶇生長,將傲岸身姿挺立在懸崖之上。又象水,隨處境而變形,卻不改其滋潤流暢的本性。一個哲人說過,生命的本質,就是不死的慾望。看他隨遇而安,很快適應這具脆弱的肉身並自得其樂。自得其樂之餘,偏又極敢冒險,努力上進,完全不把可能的悲慘下場放在心上。其生命力之蓬勃,令容古意不自覺產生“我已經老了”的感想。
做爲一個時空流浪者,容古意並非爲追尋個人的慾望而來,他追尋的是一個信念,一個理想!那就是——人做爲一種有智性的生靈,每一個個體都必須活得有尊嚴,具備理性。說起來,他的目標非常平實,然而正因簡單得不象話,偏偏難以實現。容古意是執拗的人,換句話說就是有書呆氣,他發誓至少要在一個世界實踐他的理想,爲此他上窮碧落下黃泉,在茫茫時空中尋找合適的試驗場所。就象中古的孔丘、墨翟,或者是近古的聖西門、傅立葉等人,要積累經驗,爲萬世開太平。
幾經周折來到這個世界,偏偏落入一羣居心叵測的穿越者之中。要成功就必得先除掉那些意念不純的強者。奮鬥剛剛有點起色,卻突然遇上一個強大無比的存在,將他拘禁於這個世界。目前的處境對他是雙重打擊。脆弱的肉身且不說他,象中央后土這樣的強者,是否註定了這個世界不可能有平等、自由這樣的生存方式?
容古意受的打擊很大。幾乎喪失了所有鬥志。可是前天周丘等人的到來,以及傳給他的那封信,卻令他精神莫名一振。
盧權這膽大妄爲的樂天傢伙,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有了進展。不但發展出了勢力,還告訴他說已經弄明中央后土的大致底細。信上讓他全力輔助周丘等人的行動。等完全佔據潯州城,盧權便會趕來會合,詳細告知關於中央后土的一切。
容古意大受刺激。盧權能行,憑什麼自己就不行?雖然能力受到禁錮,但以容古意的頭腦,乾乾十九世紀的造反事業自然遊刃有餘。他與周丘等人稍做合計,奪城計劃便迅速展開。經一天兩夜,準備已經充足。天一亮,此城便告易主。只是究竟它將姓盧,還是姓公……
那是一個問題!
東方已經微亮,袁家莊內,盧權心情極好。
昨夜盧權以藥物及催眠術弄倒洪森,隨即用刀劃開洪森的身體,袁沫以下親眼看到洪森血液凝成硬塊的奇象,個個震恐。盧權隨即又展示了幾樣奇技,然後給他們一一服下三尸迷神丸。稍稍解說了此藥的效力後,袁沫以下無不發誓效忠。盧權當即召齊莊內上下,宣佈此莊易主的消息,又給各人一一種下蠱毒。等到天亮,袁家莊已成盧氏堡壘。
天色全亮的時候,溫有道匆匆進來報告。城中放出約定的焰火信號,潯州城已告易主。
此時大雪已停,雖然道路難行,但莊旁有水道與潯州城相通,河水尚未凍結。昨夜袁沫等人即是乘船來此。盧權命令溫有道每隔幾個時辰就派船外出,查看城上有無信號。此時得到確信,盧權當即下令道:“你立刻派人持我手書與城內聯繫。另外上山將徐簡叫下來。”
書房內,盧權凝神運籌。超能力如不恢復,怎麼折騰都沒大的意義。這點盧權當然知道。但就象俗話說的,人死了錢沒花完固然痛苦,但人還活着,錢卻沒了豈非更慘?所以這權力還是要先拿到手的。何況由於這個世界的特殊性,盧權未必沒有機會!
目前任務有二:一,當然是努力尋找恢復超能力的途徑。二,則是徹底弄清時空管理局的奧秘。這兩者其實是一而二,二而一的。由於顧飛熊的關係,盧權至少有一條退路,那就是全力配合他解決中央后土。至於中央后土解決後會產生什麼情況,是否這個世界會自然崩塌,所有人都回到前一個世界(或者各自原來的世界)?盧權並不清楚。但至少總可以試一試。
不過命運掌握在他人手裡總非善策,最好的選擇,當然是弄清這世界的奧妙,自行恢復能力,或者更進一步,領悟到“神之本源”,也晉身於徐復那一流的強者。後者聽上去有如神話,但既然徐復能行,自己難道就一定不行?徐復能以弱勝強解決中央后土,自己憑什麼就不能後來居上解決徐復?
對盧權來說,人生重要的不是處境,而是目標。做爲三十七世紀的新鮮人類,精神上完全沒有古老人類的任何負擔,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生命力。有時候這種生命力表現得相當惡俗,但誰也不能否認,多姿多彩的世界,正是由這種生命力所推動。沒了這種生命力,世界就只有一團死寂。努力的建立點什麼,哪怕是種馬王朝。成就些什麼,比如說修成超強能力直至成神,不都是很好、很強大的麼?
因爲生命的本質,只是一團不死的慾望而已!
永遠有目標,永遠有慾望,一切才能蓬勃生息。在一連串慾望的滿足與不滿足之中,人生纔有了意義,文明纔有了依託。如果抽除了這團生機勃勃的慾望,整個世界剩下的只是一團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