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總管周雄以下,衆人無不大感詫異。這些人肯爲蘇縵效力,除了服膺蘇縵的能力,多少還有一種曖昧心態。那就是隻要獲得蘇縵好感,早晚連人帶莊收入囊中。由此之故,蘇縵才能收羅衆多奇才異能之士。但是蘇縵向來冷傲,對衆人很少假以辭色。此時見盧權受蘇縵禮遇,衆人無不如臨大敵。有些性子暴躁、自以爲最得蘇縵青眼的少年手按劍柄,大有隨時火拼的傾向。
蘇縵將情形看在眼裡,卻滿不在乎的呼轎起行。嗖的一聲,甲蟲飛到轎頂,熟門熟路的臥倒磕睡。轎旁的蘇縵狠狠瞪了它一眼,但卻無可奈何。
轎子通過門前吊橋,穿過山腳的建築,一直向山腰而去。這裡有一塊開闊地,山莊的主體便建在此處。
趁着這段時間,盧權正好將思路整理一下。剛纔上轎之前,盧權也已看到衆少年的敵視目光。對這個蘇縵的評價,不由又提高几分。此女很有領導天分,善於利用自身優勢。
之前根據蘇霓兒的描述,盧權已知觀中有人出賣她。三天前紫霞真人閉關,幾個師姐也不在,蘇霓兒接到南邊信鴿傳來的消息,下山傳送緊急軍情給東牟縣令。人剛出發,這邊的山口就有人準備伏擊。而且這些人知道她的身份。此事只能是身邊人泄密。盧權還沒追查,這個蘇縵就自己找上門來,證實了他的猜測。從蘇縵行事,可知她圖謀不小。盧權對她的興趣越來越濃。
此時轎子停下,蘇縵招呼道:“天師請下轎。”
盧權大模大樣的邁步出轎,無視堂前衆少年的仇恨目光,自顧欣賞客廳佈置。
此廳高敞明亮,氣勢極爲恢弘。柱子及四壁的雕飾渾樸大方。正中一幅巨畫,卻是一幅“百鳥朝凰圖”。至於爲何是朝凰而不是朝鳳(鳳與凰是同一種鳥,鳳爲公,凰爲母),卻不是盧權眼力驚人,而是圖上直接標着呢。
眼見盧權注視此圖,蘇縵心中得意,說道:“天師見笑了。此圖不過是表明秀容的一點小小志向。秀容廣招賢才,求拜明師,就是爲躋身青雲,令百鳥朝凰。”
盧權點頭道:“志在凌霄,倒也有那麼一點不俗之氣。雄才與仙才,相去也只一線。待我再查考查考,若你真有仙骨,我也不妨從權。”
盧權這麼說,那就是有戲。蘇縵大喜道:“多謝天師。秀容要告個罪,先下去沐浴更衣,兼爲天師準備接風宴席。”
盧權微笑示意不妨。蘇縵對候在堂前的周雄道:“周雄,這位盧天師乃天人降世,你要小心伺候。你帶天師在各處走走,將山莊情形一一稟告。”
說完她便施禮而退。
周雄上前一步,對盧權道:“原來是天人降世。真是失敬了。”
語氣中滿是揶揄,果然極爲“失敬”。堂前衆少年一起笑了起來。顯然將這所謂“天人降世”的盧天師看成低級神棍、江湖騙子。
盧權猶如不知,微笑點頭道:“好說,好說。”蘇縵語言神態中的微妙,被他一一看在眼中。她肯定從埋伏者那裡得知了一切。但以她的才學氣度,絕不可能一聽神蹟,便欣然拜倒。第一想法,恐怕會是“神來殺神,魔來殺魔”。但見盧權接連施展奇術,起先的判斷難免動搖。此時她想必心中猶豫,已在兩可之間。所以重量級的考驗便要出場。盧權真材實料,當然不怕。
周雄見盧權漫不在意,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心中暗暗納罕。他打點精神,一邊說道:“我們莊主人稱‘女孟嘗’,最愛收容窮途末路之客。莊中食客沒有三千,也有三百。依據各自才學高下,上乘者入‘厚德堂’,中才入‘招賢館’,假如才學不足,但有一技之長或者辦事勤勉,也可收容在山莊做事。不過周某身爲山莊總管,食人之祿當忠人之事。若是有存心不良、裝神弄鬼之徒前來騙錢騙色,周某也絕不會客氣。”
說到最後一句,周雄聲色轉厲。堂下少年轟然道:“周大哥說得不錯。”
一個面色慘白的少年上前一步,大聲道:“上次那個奸細叫什麼‘小蜜蜂’來着,自吹是江湖豪俠‘大鵬王’,說什麼自己有死士三千,戰艦百艘。只要莊主給予一點資助,便可鼓帆東下,一戰攻克百濟都城泗沘,擁立莊主爲百濟女王。哪知這廝嘴大心小,先用不着邊際的豪言迷惑莊主,隨即便捲了莊內細軟,還要誘拐侍女小晴。最後周大哥是怎麼對付他的?”
衆人一陣大笑。一個外貌俊俏,但是眼神遊移的少年接口道:“咱們周大哥將他閹了,本要留在莊中伺候莊主。不過莊主最討厭閹人,所以將他賣到百濟宮廷,讓他在那兒實地研究攻克百濟的戰略。”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一個身長體壯,神色傲慢的少年道:“這個就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自吹能攻佔百濟的送他去百濟,那麼自吹是天仙降世之徒又該如何對付?”
衆少年大笑接口道:“送他昇天!”
衆人一搭一接,話中威脅之意十足。盧權卻毫不動容,只是拱手道:“各位老馬識途,盧某受教。不過剛纔周總管也說了,凡來此莊者,上客入‘厚德堂’,中堂入‘招賢館’,那些才器低下,只會跑腿的才充當莊內雜役。不知各位何以如此謙虛,全都自認是下劣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