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的話一出,別說田老頭兒的臉黑了,就連一直對田老頭兒戒菸保持嚴肅態度的李氏,臉色也跟着沉了沉,那伸手夾菜的動作都跟着頓了頓,張氏見狀自然是十分得意,而田恬則在心裡暗道不妙,不過,卻是爲張氏苦惱。
“其實,按我說爹每天這麼辛苦,抽幾口菸葉子也沒啥,這不抽都抽了一輩子了?真要有什麼大的危害,早就出事兒了,哪裡還能……”
說到這裡,張氏大概也察覺到自己有些口不擇言了,當即止了話頭,瞄了一眼大家的神色,這才接着說道:“我看爹也挺辛苦的,不然咱們慢慢來,別一下子就斷根,你看爹這難受得飯都吃不下了。”
張氏剛纔那話,雖說她自己打住了,可是這後半句,是個傻子也聽得出來她想說什麼,無非就是說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哪裡還能活到現在?這話就算田老頭兒不放在心上,以李氏的性格,必定也是上了心的,田恬低着頭,根本就不把張氏說的這些話放在心裡,因爲……從某個角度來看,張氏她自己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都沒說自己辛苦,你倒是挺關心你爹的。”
李氏將筷子放下,碗裡的飯還有小半碗,她卻掏出了帕子擦嘴,田恬眼尖的瞄到了她眼底裡的怒意,這平日裡李氏是最反感浪費的,家裡人任誰都是吃多少飯添多少,添多了吃不完那也得硬着頭皮吃,現在她自己卻剩下了小半碗飯,光是這舉動,就可以看出來她不高興了。
直到這時候,張氏才驚覺,自己似乎找錯了挑撥的點兒,當即有些厭惡的瞪了田恬一眼,她哪裡知道,田老頭兒因爲抽葉子菸導致晚上睡覺咳嗽出血的事兒?別人不知,李氏肯定是知曉的,哪怕老伴兒再怎麼極力的隱忍和遮掩,她心裡明白,卻也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畢竟田老頭兒這煙癮都是一輩子了,她想讓他不抽了,也不可能,而此刻田恬提出來了這麼多方法,而且田老頭兒向來又溺愛這個孫女,願意配合,李氏心頭那絕對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張氏說出這些話,無疑不是在打李氏的臉。
“這……我也只是說說我的想法而已嘛,您看爹常年那煙桿子都沒離過手,這一下子戒了,說什麼都會難受不是?”
“總比日後老了不能動了,到時候來犯病好受!”
李氏站起身來,將自個兒的碗端起就朝廚房裡頭走,一邊走還一邊說道:“田柔,這碗我先放在這邊,明兒個早上我再吃。”
聞言,田恬不得不佩服李氏的理智程度,明明都氣的心頭冒火了,還不忘記交代一下自己沒有浪費,不過,似乎這樣更能體現出她心裡不痛快。
而田老頭兒見老伴兒被惹火了,心頭被煙癮折騰得再難受也得壓下去,乖乖的低頭吃飯,而在田恬的提醒下,田柔最近兩天也都會煮一些湯,就算吃不下飯,多喝幾口湯,也是不錯的。
李氏離開後,張氏就安靜了,田老頭兒好不容易在味同嚼蠟般的折磨下吞下了一碗飯,又被田恬逼着喝了一碗湯,這才找藉口回房,師徒躲過每餐後面的例行散步,田恬也沒阻攔,她知道,就算自己布督促,他回到房間後,奶也會抓着他一起出去轉轉的。
田老頭兒一離席,張氏就坐不住了,當即將筷子狠狠地朝桌上的菜戳,一邊戳還一邊唸叨:“這有的菜都跟有的人一樣,你不用點兒勁兒,它就是不會聽話!”
語畢,就夾起了一筷子青菜往田月兒的碗裡放,誰知道田月兒早已經悶頭悶腦的將飯吃光了,此刻見母親給自己夾了菜,她有些小小的埋怨:“娘,我都吃撐着了。”
“吃吃吃!你看你自個兒胖的,就知道吃!”
“那您還往我碗裡夾……”
在田恬姐妹面前被母親訓斥自己胖,田月兒心頭也是有些不滿的,就算娘你心裡不滿了,想要發泄,也別衝着她們面前行麼?更何況,又不是很胖,您用得着如此嗎?
當然,這些話田月兒可沒那個勇氣說出來,只能低着頭暗自表達自己的不滿,而張氏也是看着田恬兩姐妹不但長的標誌,這田柔常年累月的幹活兒,那身段和皮膚,卻是比田月兒還要好上幾分,心頭的那把火燒的更加旺起來,當即就把筷子朝桌上‘啪’地一聲扔下,怒道:“不吃了!”
“大伯孃,就這麼幾口飯,您就吃了吧,不然明兒個早上還要吃盛飯,這多不好?”
田恬自然知道她這是在衝自己撒氣,本想踩上自己一腳,卻被想到踢到了石頭,摔了一跤,她這心頭有氣,以她的性格,憋得住纔怪。
“怎麼着?擔心明兒個早上,要單獨多做一份?”
田恬淡淡一笑,擡眼看了看田柔,那目光中透着狡黠:“姐,怕麻煩嗎?”
“不怕,奶之前吩咐過,誰要是有沒吃完的飯,第二頓直接給她用開水滾一遍,放點兒鹹菜一頓煮了就行。”
噗——!姐,你也太給力了一點兒!
田恬說這話,自然是想田柔配合的,只是她沒想到,田柔竟然配合得這麼完美,而且,她發現田柔的眸子裡,自從上次正面和田月兒起了衝突之後,她的視線裡,不再完全是謙讓,反而到了該維護自己權益的時候,她的神色哪怕沒有表現得很明顯,卻也有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鎮定和不畏。
這種轉變,不止田恬一個人感覺到了,連一向欺負她們欺負得很開心的田月兒也察覺到了,所以最近她就算有心想要找麻煩,也會掂量着來了,見到勢頭不對,就立刻找方法閃避,上次吃的苦頭她可沒敢忘記。
“娘什麼時候說過這種話了?我怎麼不知道?”
“在將這個月的家務交給我們姐妹的時候說的,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問奶。”
張氏臉上一怒,剛想接話,突地眼珠子一轉似是想到了什麼,這才問道:“那她爲什麼要這麼說?”
“奶向來都不允許家裡人隨意浪費糧食,之前是你們大人負責家裡的飯菜,這次交給我們,她便交代了,誰要是對鹹菜泡飯不滿意,就自己去做。”
“當真?”
“還是那句話,大伯孃要是不信,可以去問奶。”
張氏努了努嘴,她當然沒有蠢到真的去問李氏這話是不是出自她的口,可是此刻又做下去把早已經涼透的飯菜吃完,她也不甘心,當即心下一橫說道:“吃鹹菜泡飯就吃鹹菜泡飯,鬧心!”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一直到她關上房門,那碎碎的唸叨聲纔算是消停了下來,田柳兒依舊安靜的坐在座位上,田恬見她碗裡早就空了,卻沒有回房的意思,便開口問道:“柳兒姐,要添飯麼?”
“不用了,吃飽了先休息會兒。”
“好的。”
田恬也不理會她坐在這裡看着天空發呆,和田柔將桌子收拾了,便去廚房洗刷了,留下了與明月對望的田柳兒一個人坐在那裡,唉,少女情懷總是詩嘛!
經歷了張氏這麼一嘲諷,把所有的仇恨都拉掉了,就算田老頭兒心裡真的有什麼埋汰的,也不可能對田恬有什麼意見,況且,就算心頭毛躁,也清楚這田恬是爲了他好,加上老伴兒都狠下心來嚴厲監督了,他自個兒不加把勁配合,那時間拖長了,也只是自討苦吃而已。
所以,這艱難的前期渡過後,田恬這天就跟着李氏去鎮上了,這還是她來到田家村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離開村子,去鎮上見識。
起了個大早,李氏走出房門的時候,看到田恬跟個蚱蜢似得到處蹦竄,就可以見得她究竟有多高興了,李氏也只當她是因爲要去鎮上買豆子了,出現的情緒,也就沒說什麼。
而田恬開心自然也跟這個有關,不過她更加關注的是,在離田家村最近的鎮上,究竟是一副繁華的景象呢還是蕭條,希望不要太冷清纔好,否則這豆芽做出來,銷路可就成了問題。
可是不管怎麼樣,總得去看看才知道的,而且,財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不試試怎麼知道可行與否?
吃過早飯,李氏讓田恬帶了幾個饃饃,還帶了一壺水,兩人便去村口等着了,一到趕集的日子,村長就會將村子裡的馬車供應出來,讓村子裡的大漢們輪流送婦孺們上鎮上採辦,田恬和李氏在村子口等了一下,終於輪到她們上車了,身後就傳來了一陣呼喊,她回過頭去,看見的是抱着一小包東西,跑得跟一陣風似得沐青寒。
對於突然出現的沐青寒,田恬覺得十分的不解,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李氏,而李氏此刻也一臉疑惑的看着她,問道:“沐小少爺怎麼來了?你叫他來的?”
田恬當即就反駁道:“我怎麼可能叫他來?”
“那他……”
田恬聳聳肩,她着實不知道,沐青寒這麼急匆匆的趕來幹什麼,她的確沒有告訴他,今兒個會跟着奶一起去鎮上,更何況,今兒個要離家,也是奶昨晚才說的,她哪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