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公本已到油盡燈枯之時,但爲了心底的執念,他除了向天祈求多給自己點時間外,不再想丟人的二老爺,不在想燕國公府的將來,一心只想支撐下去,熬到李冥銳認祖歸宗。
他趁着精神狀況較好時,將請封世子的摺子寫了一遍又一遍,摺子上面只求皇帝恩准冊李冥銳爲世子!
李妍兒在一旁照顧侍奉他,原先她是不願意爺爺勞心勞力的寫乞骸骨的摺子,但她發覺爺爺寫完摺子後總會很開心,李妍兒也就順了燕國公的心意。
至於李冥銳說過燕國公病重讓她去請寧欣,李妍兒將話記在心裡,但卻不敢同燕國公說起,畢竟寧欣被皇帝惦記的事兒爺爺還不知道,萬一爺爺不一定喜歡四叔同皇帝搶寧欣。
燕國公祖上是有過同皇帝搶女人的豐功偉績,可那時燕國公的威名哪是此時候能比的?
李妍兒只求燕國公省心的多支撐一段日子,對二房老爺種種荒唐行爲,她能瞞下也就瞞下了。
二房夫人也被二老爺氣得夠嗆,幾次想要找燕國公訴苦,李妍兒插科打諢的將她關在了門外。
“是二老家的?”燕國公深陷的眼睛鋥亮,雖是隻剩下一把老骨頭,但他顯得極是精神,“告訴她,說不動老二,就別來找我訴苦!”
“爺爺,二奶奶也不是誠心攔着二爺爺,眼下看二爺爺對蕭歡的勁頭,天王老子來了都攔不住的。”
李妍兒撇嘴,“爺爺爲這樣的事生氣太不值得了。”
二老爺最近好事將近,遂顯得春風得意,走路的腳步都是飄着的。
蕭歡彷彿給了老二爺新生一般,由此二老爺對蕭歡疼到了心坎上,不捨得她受委屈。硬是逼着老妻籌備給蕭歡的聘禮。
二太太孫子都有了,對風流丈夫納妾的事情本來看得很淡,可二老爺這勁頭,讓多年不曾硬氣過的二太太心底泛了酸水。
燕國公嫡妻早逝,又娶了繼妻,可燕國公不是很喜歡繼室,對她頗爲冷淡,在他後院裡也是妻妾成羣,自打燕國公確認自己再也弄不出兒子來後,又因爲想念被逐出家門的幼弟。他對妻妾淡了許多。
燕國公夫人是個乖覺的,知道無子無寵的她在燕國公府沒有分量,遂很少在燕國公面前晃。經常去寺廟裡燒香拜佛,即便在國公府內,她大多時候也在佛堂裡修行。
燕國公的兒媳出身小門小戶,性情又怯懦,拿不起事兒。於是燕國公府的庶務一直由二房打理,這也是二房的人將燕國公府的一切視爲自己的原因之一。
“同老二較勁?”燕國公嗤笑道:“還不如想想你四叔能考中第幾呢。”
燕國公摸了摸稀疏的頭髮,臉上露出一抹得意:“世人都當燕國公一脈是武夫,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嘿嘿,有了你四叔這顆讀書種子。看他們誰還敢這麼說,你四叔想得對,文舉後從軍。文官們也少些唧唧歪歪。”
李妍兒捧着茶盞,好奇的問道:“爺爺,您猜四叔會考第幾?”
щшш⊕ ttκǎ n⊕ c o
“嗯,我估摸着三甲裡必有你四叔的名字。”燕國公笑紋越深,“他科舉前就爲皇上出過力。皇上賞罰分明,不會不關照你四叔。況且皇上給他十足的好處,才能防止旁人籠絡住你四叔。”
“旁人?”
“妍兒,你不懂,朝中的事兒,你別問了。”
燕國公沒有再說下去,在他的觀念裡,女人就是生孩子的,大事上聽男人得就是了。
李妍兒大大的眼睛閃爍了兩下,想到寧欣和四叔,嗯,寧欣那樣的媳婦,一準不得爺爺喜歡。
燕國公府,幽僻的佛堂,一陣陣的敲打木魚的聲音傳得很遠,清雅佛堂倒也多了幾許寺廟裡的肅穆。“主子。”
在旁邊侍立衣着素雅的四旬左右的媽媽上前一步,壯着膽子拽住了跪在佛像面前的人兒,“您可不能再這麼自己折磨自己下去了,您就算是不想着自個兒,也該想想寧姐兒啊,您就眼看着她在李家受人搓磨兒?”
木魚聲頓了頓,敲打木魚的人面冠如玉,她顯得年輕,但周身上下暮氣沉沉,“我,我能怎麼辦?除了唸經爲寧姐兒祈福,我還能怎麼辦?”
說話的媽媽向門外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前兩日兒,老爺書房的小廝偷偷告訴我一個消息,老爺準備請封世子了,那個小廝受過我大恩,這才冒死告訴我的,消息應該很準,主子,您可是燕國公明媒正娶的夫人,一旦燕國公故去,你就是老封君啊,繼承燕國公爵位的人一旦對你不好,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左右不過是二房的人,誰在意我這個名存實亡的燕國公夫人?李媽媽別再說了,你別耽擱我贖罪。”
“不是。”
李媽媽眼裡閃過一抹火熱的光亮,“國公爺怎會將爵位交給二房?國公爺若是早想擡舉二房還用等到今日?況且眼下國公府的狀況您也不是不知,國公爺心心念念得是恢復祖上的榮光,不是我看不起二房,都算上,他們哪個都承擔不起這擔子來。“
穿得素雅的女子古井般的眸子閃過一絲的鮮活,“那是誰?“
“您可還記得國公爺親自養大的四老爺?我得了消息就讓我家那口子查了,四老爺有一獨子,眼下正在京城準備科舉會試,他是堂堂正正的考出來的舉人老爺,這屆科舉據說高中的機會很大,他又同平王府,齊王府有交情,甚至聽說,當今陛下也對他另眼相看。”
“無論從親厚和前程上看,他都是國公爺最好的選擇,被立爲世子是板上釘釘的。”
李媽媽眸底一片狂熱,說了李冥銳的近況,“依我看,他繼承燕國公的爵位,即便無法恢復祖上的榮光,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國公爺久經世故,臨老選嗣子總不會出錯的。”
“你說這些有什麼用?就算是他繼承了燕國公的爵位,也不會不給我一口飯吃。”
李媽媽見主子還想敲木魚唸經,急得直跺腳,“主子,寧姐兒,寧姐兒!”
燕國公夫人臉一下煞白,嘴脣哆嗦,聲音沙啞:“同她有關?”
“主子就不想讓寧姐兒陪着您?李家如今是舅老爺做主,寧姐兒在李家指不定多遭難,舅太太尖酸刻薄,對她能好了?”李媽媽壓低聲音,在主子耳邊唸叨:“眼下燕國公立了有錦繡前程的世子,國公府復興有望,等到燕國公故去,主子完全可以以老封君的身份將寧姐兒配給李冥銳!如此一來,她不就從李家火坑跳到國公府?她也可以長長久久的陪着主子您啊。”
“能行麼?”
“怎麼不行?”李媽媽見主子動了心,道:“您可是國公府的太夫人,將來國公爺對您不好,外面人定會指責他沒良心!到時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他還想在朝廷上立足?真當御史都是啞巴?”
“他今年年歲也不小了吧,萬一定過親,還能因爲他成了燕國公悔婚?”
李媽媽興奮之情聽聞此話稍微冷卻了一些,轉念一想到:“定親也不怕,以國公也對四老爺的疼愛,以李冥銳的耿直,定是不肯過繼國公爺名下的。可長房只有一個妍姐兒,國公爺總不能沒後人供奉香火吧。”
“你是說肩挑?”
“對的,雖然在大唐律法上只認一個嫡妻,可在律法不外乎人情,在國公府裡,誰還能多說什麼?”李媽媽道:“您也別以爲只能委屈了寧姐兒,即便李冥銳定過親,那女子孃家也是低微的,能嫁進國公府都是擡舉了,到時候誰是嫡妻,誰是貴妾還在兩說的。不管名分怎麼定,寧姐兒總好過在李家!”
“主子,這會兒,你就聽我一句勸吧,別再同國公爺擰着來,軟一點,溫順一點,國公爺也不是沒有心的,故去前一準會交代世子多多照顧孝順您。國公爺說一句,比旁人有用得多。您本也有柳絮之才,何苦自己苦熬着?你想給寧姐兒積福,總是念經也不當事兒。”
李媽媽苦口婆心的再勸,“這是您的機會,也是寧姐兒的機會!以後您還是避世而居,萬一您將來有個好歹,不是我非議舅太太,她指不定怎麼折磨寧姐兒,舅老爺又是個耳根子軟的,寧姐兒將來是生是死,全在主子您啊。退一萬步說,咱們的心願落了空,您將孃家侄女寧姐兒接到燕國公府,誰還能說不行?就近照顧寧姐兒,總好過落在舅太太手裡。”
燕國公夫人垂下眼瞼盯着敲打了十幾年的木魚,喃喃的說道:“寧姐兒,我最對不起就是她,當年我走錯了一步,這次我不能再錯下去。”
李媽媽長出了一口氣,廢了半天口舌,主子總算是想通了。
只有主子硬氣了,她身爲主子心腹才能在燕國公府硬得起來。
慶林長公主府,一擡擡的聘禮鋪陳開來甚是可觀。
蕭歡面帶喜悅羞澀,慶林長公主疏懶的擺手,“本公主也不是刻薄的人,這些聘禮本公主一紋不取,都給你。不過,你且記得,嫁出長公主府,你就是二老爺的人了,是生是死,是落魄還是富貴,都同本公主無關。“
蕭歡淚盈盈的說道:“女兒知曉母親說得是氣話,女兒將來會加倍孝順您。”
慶林長公主被蕭歡的無恥堵得不行,她總是低估了蕭歡的無恥,聽聞薛珍回來了,不耐煩的站起身走人。
“本公主可沒做妾的女兒!你好自爲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