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公府邸,正堂傳來一陣陣的難以壓制的咳嗽聲,沉悶的咳嗽似重鼓一般敲打在每一個人的心頭。
庭院裡,被打得下不了牀榻的二老爺讓人攙扶着跪在正堂門口,聲淚俱下的哭訴:“大哥,我錯了。”
在他身後跪着燕國公府各房頭的主事人和燕國公一脈最最出色的年輕人,他們或多或少的都露出些許的期盼來。
燕國公聽聞二老爺和蕭歡的醜事後,吐了一口鮮血,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可他愣是強撐着,將二老爺暴打了一頓,一頓家法下來,二老爺老實上許多,再也不敢嚷嚷尋找誰陷害他了。
昨兒燕國公又咳了血,並且暈倒在主持家祭上,任誰都清楚燕國公已經是油盡燈枯了。
二老爺敗壞了燕國公府的名聲,引得原先沒什麼希望的人蠢蠢欲動,可以說爭奪燕國公爵位進入了白熱化。
二老爺的嫡長子含淚嗚咽道:“伯父,國公府離不開您,侄兒也離不開您。”
他比死了爹哭得還難過悲傷。
如果不是怕自己主動提出過繼到燕國公名下引人誤會,他早就開口管燕國公叫爹了。
對二老爺,哪怕親生兒子都覺得不齒,年紀一大把,卻沒有長進的勾搭小姑娘?尋花問柳不說,還弄了一身的髒病,如今他出門會覺得身後有人指指點點,他真心想重新認個爹。
二老爺臉皮再厚,也隱約覺得有些掛不住。
本來他不想再提同蕭歡的事兒,可昨兒蕭歡讓人送來了一封決絕書,他也打聽到蕭歡的日子過得很艱難,想到千嬌百媚的小美人,二老爺無法眼看着佳人落入火坑。
“大哥,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二老爺齜牙咧嘴忍着身上的傷痛。向門口跪扒了幾步,最後幾廷杖是燕國公親自動手打他的,所以他身上的傷非常的重,一動彈身體集疼,爲了她同蕭歡的情意,爲了不辜負美人恩,二老爺拿命在拼!
“燕國公李家不能出言而無信的浪子!求大哥成全我同蕭歡。”
“咳咳,咳咳。”
撕心裂肺般的咳嗽聲再一次傳入門外衆人的耳朵,“成全?讓一個敗壞燕國公府的賤人入門?老二,你簡直是...不知所謂!”
屋子裡。躺在牀上的燕國公握緊拳頭錘了一下暖炕,病態般蒼白的臉龐多了一抹憤怒的紅暈,深陷的眸子亮得驚人。消瘦佝僂在一處的身體突然間挺直了腰桿,對着門口怒罵:“除非我死了,否則你別想那賤人進李家門!”
“大哥,事情已經這樣了,您若是攔着。讓我如何見人?”
二老爺苦苦的哀求,蕭歡喚醒了他蒼老的心,蕭歡表現得又好,二老爺深深得覺得若是不將蕭歡帶進府,他不算個男人也無言面對美人,蕭歡也是有自尊的女子。她一定不肯屈居於外室!
燕國公命不久矣,即便二老爺得不到爵位,可他還有嫡子在。兒子繼承燕國公府爵位,他依然是燕國公府的老太爺。
由此判斷,二老爺壯着膽子繼續苦求:“大哥,我實在不忍旁人說咱們燕國公李家男人沒擔當!”
屋子裡,燕國公被自己的好二弟鎮得說不出話來。氣憤,憤怒。失落,後悔一時間齊齊涌上,他不該忽視了對弟弟們的教育,不該將最優秀的小弟逐出家門...
燕國公眼眶泛紅,捂着胸口喘息着,胸口的陣陣刺痛讓他明白,他真沒幾日好活了,如果他就這麼死了,怎麼到地下見列祖列宗?開國第一公就這麼落魄下去?
”滾,你們都給我滾!”
“大哥!”
“滾!”
聲嘶力竭的吼聲讓門外的一羣人打了一個哆嗦,屋裡的燕國公雖然病着,可他在府邸裡的威勢不容任何人忽視,不消片刻,庭院裡的人走得一個不剩。
二老爺的嫡子李承業不是不想留下來,方纔屋子裡面的堂侄女冒了頭,讓他們儘快離開,燕國公生氣了。
李承業此時也不敢再擼燕國公的虎鬚,攙扶着父親二老爺離去。
“爺爺,您消消氣,消消氣。”
勸走了李承業的小姑娘輕輕拍打着燕國公的後輩,“二爺爺只是一時糊塗...”
“他這輩子就沒明白過!”
燕國公笑容苦澀極了,滿是失落的說:“他是蠢貨,是一頭豬!是我自作聰明的將燕國公一脈徹底的斷送了,老四,說句軟話又能怎樣?”
他成親多年無子,又因爲同幼弟年歲相差太大,他將幼弟當成兒子養,教他識字,教他練武,教他做人的道理,也養成了幼弟耿直倔強的性格,後來他好不容易得了兒子,可人近怎中年,兒子身體孱弱,不像燕國公李家的後代,對兒子反倒沒對幼弟看重。
兒子果然沒養成,十四歲上勉強娶了個妻子,留下個遺腹女就去了。
孫女再好,也不能承爵位。
李妍兒今年不過十二歲,她很懂事,也知道燕國公的心思,“爺爺,要不,我去找找堂叔?”
燕國公晦暗的眸子微亮,燕國公的爵位只能交給李冥銳,別人承擔不起破敗的燕國公府。
原本他還有點時間勸李冥銳回心轉意,可被二老爺醜事一氣,他自知命不久矣,沒功夫再同李冥銳耗下去。
“李冥銳脾氣太倔,我的話他都不聽,妍兒見不到他的。”
燕國公惋惜的拍了拍李妍兒的手臂,“可惜,可惜。”
李妍兒十分的聰慧,如果她是個小子,燕國公倒也不用只想着李冥銳。
李妍兒沒有再說多說什麼,扶着燕國公躺下,輕聲道:“爺爺,您歇息吧,燕國公府不能缺了您,也許四堂叔會突然間想明白呢,科舉會試後,四堂叔一準會來拜見您。”
“科舉,等他高中,想讓他入燕國公府就更難了。”
燕國公苦笑:“眼下的燕國公府就剩下一具軀殼,一副爛攤子,他年少得意,前塵似錦,他又豈會在意燕國公府?豈會甘願接下這爛攤子?而且我只怕是等不到他科舉會試那一日了。”
“爺爺,您不能這麼說,若是您撐不過科舉會試,四堂叔怎麼科舉?”
“咳咳,是啊,我不能拖累他。”
燕國公合眼道:“你去同你二爺爺說,我準了他納蕭歡進門,只讓他別再來煩我!”
“是。”
李妍兒悄聲的退出屋子,眼底滿是對燕國公身體的擔憂,爺爺的狀態越來越不好了。
“妍兒。”
“娘。”
李妍兒迎向了懦弱沉默的母親,爲母親華氏整了一下斗篷,”外面冷,娘怎麼站在這?”
“我擔心你爺爺。“華氏動了動嘴脣,“方纔你大堂叔來過,我聽他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想過繼,我也以爲過繼最好,他過繼承爵位,將來可以將二老爺分出去,你是名正言順的燕國公長房嫡女,你將來也好藉此議親,若是讓別的房頭得了爵位,只怕會影響你...娘沒什麼本事,當初也是爲了沖喜嫁進來的,孃家借不上力,妍兒,娘只盼着你好好的,能風風光光的出嫁。”
“爲此,娘願意斗膽同你爺爺說過繼的事兒。“
一慣懦弱沉默的華氏像是突然間變了一個人。
李妍兒拽住華氏的胳膊,搖頭道:“娘,您想差了,您說我是以燕國公府小姐出嫁好,還是以平頭百姓出嫁好?或者以破落勳貴出嫁。“
”怎麼會?”華氏着急的說:“燕國公怎麼會沒?”
“丹書鐵卷都沒在祠堂供着,陛下奪爵也只是一句話的事兒。”
李妍兒脣邊多了一抹的嘲諷,“無論是哪個堂叔都無法讓燕國公爵位傳承下去,娘若是同爺爺說過繼大堂叔,只會讓咱們的日子更難維持。”
“那你說怎麼辦?”
“我一會出趟門。”李妍兒咬了咬嘴脣,“爺爺說,李冥銳纔是燕國公府的救星,我相信爺爺不會看錯人!”
“你四爺爺的兒子?”
“嗯。”
李妍兒點點頭,“就是他!如果能讓他來看看爺爺,哪怕陪爺爺說句話,爺爺也可以繼續撐下去,娘,爺爺同我說過,能奪回丹書鐵卷的人,只有他!”
“他有那麼大的能耐麼?丹書鐵卷皇上已經收走好幾年了,你爺爺費勁心思都沒能再讓皇上發放回燕國公府。”
“娘,不管怎樣,事情也不可能比現在更差,剩下的幾位堂叔,不說爺爺看不上,就算是我...”李妍兒搖搖頭,”燕國公府不能毀在他們手上。”
李妍兒出門前,將燕國公准許二老爺納蕭歡入門的喜訊告訴給二老爺聽。
老二爺很是高興,忙打發人給蕭歡送消息,並且讓他的夫人準備聘禮,等雙方下過定,二老爺會讓人去衙門裡報備,蕭歡爲良家妾。
二老爺的子女和夫人在李妍兒走後,同二老爺吵了起來,其夫人更是咒罵二老爺不老不修,還嫌自己不夠丟人?
“你納了她我隨你,但想大操大辦,沒門!”
李妍兒趁着二房紛爭,輕輕鬆鬆的出了燕國公府,她直奔學子會館。
光聽爺爺說過李冥銳,她這位排行在四的堂叔到底是怎樣的人?聽說今年也不過是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