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瞅着二兒子。
“你夫人說要分家,你怎麼說?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你父親去的時候,交代過你什麼?你大哥剛被奪爵你就想着搬出去?你眼裡還有沒有王家的列祖列宗?”
“危難之時更應該同舟共濟啊,老二。”
楚氏先硬後軟,拖着顯露病態的身體,“你同老大是嫡親的手足,你怎能在此危機關頭拋棄寡母和兄嫂?我從小就教過你,兄弟齊心其力斷金。”
二太太孟氏又狠狠的拽了一把王二老爺的衣袖。
王二老爺也紅了眼圈,嗚咽道,“若是您以前對兒子說這些,兒子絕不敢此時提出分家。兒子這些年在您眼裡算什麼?你可還記得,兒子當年候補守備,只需要一千兩銀子,您說沒有,讓兒子等一等。可轉瞬大哥要做什麼文會,你隨手就給了一千兩!母親知不知道,當年佔了兒子守備缺的人今日已經是總兵了。兒子就是再不中用,也不會不如他。當年大哥的那個文會除了一堆附庸風雅的酸儒之外,他得到了什麼?”
王二老爺擦了擦眼角,眼圈更紅了一些:“兒子不擅長讀書做詩,所以母親從來都認爲兒子不爭氣,只能依附巴結大哥討生活。我雖然是母親生的,我從不敢求您像對大哥那樣對兒子掏心掏肺,但總得有一半真心吧。兒子早就同您說過,威武伯爵府立足的根本不在詩詞,想要振興家業得走兵道,可您從沒聽進兒子的話。”
“母親,您也不用擔心兒子會多拿祖產銀子。”
王二老爺歉意般的看了一眼同自己相濡以沫的妻子。
“如今剛被奪爵就鬧出分家來,總不是好事!我記得王家在京城西邊有一處三進的小院,兒子只要一個容身之地。只要一件家傳古董做個念想,其餘田產地契,內庫存銀存物,兒子一文不取,一件不要,您的嫁妝兒子也不要的,您都留給大哥侄子兒他們好了。”
寧欣站在門外,聽到王二老爺這番說辭,寧欣略覺得吃驚。顯然很多人都忽略了官職卑微沉默寡言的王二老爺、
楚氏嘴脣蠕動,含淚道:“老二。”
“母親,每月兒子會給您二百兩養老的銀子,兒子兒媳以及兒女也會時常來看望您。您偏心大哥,兒子雖是心裡不樂意。但總不能不認您這個生母。”
楚氏臉臊得難受,王二老爺一句一句實在話讓她的心像是針扎一般的疼痛,楚氏老淚縱橫,“老二啊,我是疼你的”
說着說着,楚氏手背擦着眼睛低泣起來。
王二老爺苦笑道:“兒子不敢怪您,對比小妹。您對兒子已經好很多了,小妹沒有選國公,也沒選王爺,她嫁給寧三元有什麼錯?您至於至於最後都不認她?妹夫才高八斗。於國忠貞,對小妹一心一意,這樣的妹夫到哪裡去找?您罷了,子言母過是大不孝。兒子不說了,只求您看在寧家萬貫家財上。好好的真心的對待外甥女。”
楚氏臉一陣紅,一陣白,跟一直變色龍似的,尷尬的說道:“你是不是誤會了?”
偷偷的看向門口,楚氏恨不得堵住兒子的嘴巴,“誰不知我最疼得就是寧欣?”
王二老爺搖頭:“若您准許,等外甥女從江南迴來就住在我府上去吧,我只有月菲一個女兒,下個月她就要出閣了,我同夫人最喜歡女兒,一定會帶外甥女如同親生。寧家留給她的嫁妝自然有人會向你討要。大哥養了外甥女十餘年,剩下這段日子,我養她,這也算我報答小妹妹夫了,沒有妹夫的提攜,我到不了今日。”
寧欣挑開門簾,走進了屋裡,像是不認識一樣打量着王二老爺,國字臉,濃眉,鼻樑不高,厚嘴脣,二舅舅不如大舅舅儒雅,不如他有風度,可寧欣卻能感覺到他對自己的那一分真心,寧欣在所有王家人身上感覺不到的真心。
雖然只有一分真心,但總好過在楚氏和薛珍跟前時刻提防着被算計了。
在楚氏開口前,寧欣淚盈盈的問道:“不麻煩二舅舅嗎?”
楚氏道:“欣丫頭,你也要離我而去?”
“外祖母,我會回來看您的。”寧欣屈膝:“我孝順了大舅舅十餘年,俗語說親孃舅,誰有孃舅親?您讓我去孝順孝順二舅舅吧。”
“你也是看伯爵府倒了?”楚氏歇斯底里的大叫:“你們就不想着伯爵府重振旗鼓?你們一個個將來會後悔的。”
寧欣垂下腦袋,輕聲說道:“那您就讓我們在悔恨裡渡過下半生吧。”
孟氏雖然事事掐尖,平時管着丈夫很嚴,但每每在關鍵時候,她一向是聽王二老爺的。多養個外甥女,就多養一個好了,也不是養不起?
雖然沒有達到公平的分家產的目的,但孟氏仔細一想,這樣做起碼名聲不算是太壞,況且伯爵府也沒有多厚的底子,跑着恢爵還不知道要多少銀子,就算有昭容縣主,也不一定能恢復了爵位,這次醜聞鬧得實在是太大了。
當今陛下對勾引舅舅齊王的昭容縣主能看得過眼?當今再對昭容縣主恩寵有加的話,御史一定會有話說的。
“兒媳喜歡外甥女,您就讓她跟着我們過吧,等她出嫁,我一定會給她一份豐厚的嫁妝。母親,您放心,我不會虧待外甥女,我將外甥女當作女兒養,不會想着讓她做兒子的侍妾。大姑奶奶和大姑爺那樣品行高潔的人,獨生女兒若是落到了爲妾的下場,他們在地底下都無法安心的。”
孟氏直接挑明瞭楚氏的意圖,憐惜的看了低頭的寧欣一眼,“若是這事兒傳揚出去,咱們王家和寧家可沒臉見人了。”
楚氏胸口悶得生疼,真想一巴掌扇過去,喘着粗氣道:“好。好,你們都走,都走吧。”
王二老爺磕頭道:“母親您爲大哥想,也得容我爲兒女們着想。兒子兒子走了。”
扶起跪地的妻子,王老二爺對寧欣和藹的說道:“等我收拾好宅邸,你從南邊回來後,我來接你。”
“多謝二舅舅。”寧欣屈膝謝過,送王二老爺出門。
在他們夫妻走後,寧欣沒有再進門。隔着簾子道:“回外祖母,我先回去收拾東西去了。”
楚氏在屋裡炕上直哼哼,“孽障,不孝子。”
寧欣沒興趣寬慰楚氏,也沒興趣幫楚氏出謀劃策。更不會平白得做楚氏的撒氣筒。
告知楚氏明日南下,寧欣挑了幾個老實可靠的家丁,給了很豐厚的賞賜,家丁大多感恩戴德對寧欣表忠心。
長樂公主也送了她五六個侍衛,再加上李冥銳,寧欣不犯愁安全的問題。
抱琴收拾行囊時,回頭問道:“主子真打算去二老爺府上?”
寧欣放下了茶盞。淡淡的說道:“二舅舅能說接我家去的話,我很感激二舅舅。”
這也給了寧欣徹底同大舅舅一家了斷的藉口。
“主子,奴婢方纔聽說趙表小姐去看望了被關在祠堂思過的二少爺。”抱琴嘖嘖稱奇,小聲說道:“不過方纔奴婢在李公子院落裡看到了姑太太。”
“李冥銳怎麼說?”寧欣很感興趣的問道。
抱琴強忍着笑。道:“李公子太霸道了,直接將姑太太從屋裡趕出來,姑太太方纔在他院子裡罵了半天,最後被李公子潑了一盆冷水。姑太太這才渾身溼漉漉訕訕的離去。”
“兩邊都想要,兩邊都夠不到。真不知趙曦在想什麼。”
“奴婢看她是思過思糊塗了,二少爺有昭容縣主在,就是想要納妾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如今誰不知二奶奶是府裡的救星?”抱琴繫上了包袱,隨口說道:“太夫人只罰了二少爺,卻沒對二奶奶說一句重話,還不是因爲二奶奶有能耐?聽說昨夜太夫人抱着二奶奶痛哭呢,把二奶奶當成心肝肉似的。”
楚氏這番表現是有用的,一早薛珍就出府去跑關係去了。
抱琴給寧欣續上了茶水,“也不知二奶奶能不能讓爵位恢復了,若是能成二老爺可就虧了呢。”
“大唐帝國每年奪爵的好幾個,你看哪個輕輕鬆鬆的就恢復了?我只看過奪爵毀丹書鐵卷的,可沒看過哪家能恢爵。就算昭容縣主面子大,往好了說,兩三年能恢復爵位,往壞了說的話,王家這輩子就別想着復爵了。二舅舅是聰明人,跑復爵的消耗還不如用在如何進取立功上。二舅舅看着是個穩當的人,分家又只要了那麼點東西,他能沒算好退路?最近二舅舅總是不在京城,現在想來,他一個微末小吏怎麼會總是出京?”
寧欣越想越覺得二舅舅身上有依仗,而且給二舅舅底氣的絕不是二舅母的孃家兄弟。
抱琴問道:“您說二老爺有事瞞着?”
寧欣笑道:“不管他怎樣,反正他這份恩情我是要還的。”
不欠仇怨,不欠恩情,寧欣一貫如此。
分家之後,雖是強撐着,但楚氏病體越發沉重,她逼王季玉向薛珍道歉,拉着薛珍的手,含淚道:“以後府裡就指望着你了。”
薛珍對王季玉又是鞠躬又是道歉的舉動,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滋味,自得於王季玉服軟,又覺得他沒有未來攝政王的威風。
“想要恢復爵位,必須得走通吏部,禮部,只有兩部尚書同意才能報給宗爵府商議如何恢爵。”
薛珍嘆息:“禮部尚書好說,我認識他,可吏部司徒大人怕是很難辦,他油鹽不進,又是六部之首的尚書,便是送禮走人情,他也不缺這點東西。”
楚氏失落的搖頭,“這可怎麼好?”
薛珍咬着嘴脣道:“先打聽清楚他缺什麼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