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站在小呆對面,他整整站了半個小時,都沒有要投降服軟的意思。毒辣的太陽照在他的臉上,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子。嘴脣也越來越蒼白起來。
陳寒開始繼續採訪昨天的細節,我就站在她的旁邊聽,小朋友們形容的都差不多,而後從他們純真的眼睛裡,我沒有看出來撒謊的成份。
無緣無故地編出這麼一個謊言來嚇大人,而且還這麼統一口徑,實在是不太現實。況且這裡的孩子有大有小。最小的才三歲,明顯被嚇到,但說的話跟大人說的都差不多。
“我從前聽我奶奶說,小孩的眼睛乾淨,是最容易看到這種鬼怪了的。看來也許是真的。”陳寒神秘地問我,“你相信不相信鬼?”
我尷尬地笑了笑,點點頭。又問她:“那,你最近有沒有發生特別的事情?”
陳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似乎不明白我所說的“特別的事”指什麼。我解釋道:“奇怪的感覺,奇怪的夢,類似這一種?”
陳寒搖搖頭。
“那,”我清了清嗓子,試探性的問,“最近有流產過嗎?”
陳寒瞪大眼睛,摸了摸自己的臉。誇張地問我:“我看起來像已婚嗎,人家連男朋友都沒有,上哪裡去流產?女人是能懷孕,但也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懷的呀,單身汪……”
“你確定沒有嗎?”說實話,我不太相信。陳寒卻肯定地點頭,問我到底她哪裡看起來像正在坐小月子的女人。
既然沒有流過產,爲什麼會被掏空選中呢?我有些想不明白。記得我們當時尋找被害女人的共同點的時候,除了流產……
對,還有孩子生出來之後死了的。
“那,你的孩子是不是生出來以後夭折了?”
陳寒一副頭疼不已的表情回覆我:“你這人是不是這兒有毛病啊?我年紀還小,都說了我是單身汪,沒有結婚沒有懷孕沒有流過產,你現在倒又問起我的小孩?我怎麼可能會有孩子呢?”
我看她的模樣也不像撒謊,但掏空不可能選擇一個單身未婚的吧?她應該是會選對孩子不付責任的……
我腦中忽然想到了種可能,也許對小孩不負責任的,不一定是要是母親,也可以是年輕的女人……
但……這種問題卻是不方便問出口。一般人在我們面問的幾個問題以後,就快要翻臉了,再問她是不是曾經對什麼小孩不負責任,人會不會當我有病?
最起碼,我得獲得陳寒的一點點信任吧?
小可現在已經在太陽下面站了大半個小時,他抿着脣,表情很是倔強。我走過去問他:“小呆,你知道錯了嗎?”
“我沒錯。”
嘿,還很強硬!我雙手環胸,問他:“熱嗎?”
小呆不說話。
他的頭髮其實都已經被汗水浸溼了,貼在額頭上,額頭上的汗水順着太陽穴從側面的臉頰上流下來,臉色被陽光一曬。反倒是越來越發白了。
特別是嘴脣,顏色看起來非常蒼白。
我有些擔心他的身體,但一旦妥協了,以後就更難教育。我看了一眼一旁的工作人員,走過去問:“這得站多久啊,我看他都快中暑了。”
工作人員也嘆氣:“你看他把人陳記者咬得,得虧得人陳記者好說話,不然,告他都有可能。”
雖然咬得是有點嚴重,但也沒必要說得那麼誇張吧,告小呆?人家才七歲,懂什麼?好好教育不就行了?
我正在心裡腹誹,忽然聽到“咚”地一聲,小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所有人都看了過去,我迅速衝過去,在他臉上摸了一下——果然是中暑了!
這死孩子,認個錯會怎麼樣?非得倔強成這樣!
身上臉上都趟得嚇人,我將他抱進房間,一堆人圍過來,又是給他扇風,又是拿冰水來敷。我將小呆抱起來,上半身稍微擡高了一點,擰開了一瓶礦泉水,往他的嘴裡慢慢地喂。
還沒有完全暈過去,還知道本能地要喝水。
但我總覺得他身上的一股奇怪的味道,仔細聞了聞,不像是汗味。小孩子的汗味我聞得出來,他身上有除了汗味的其他味道。
一種臭氣。
我仔細又小心翼翼地吸了吸?子,覺得自己確實沒有聞錯,他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這種味道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聞過。
讓人覺得不太舒服的味道。
我又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什麼東西也沒有,身上的口袋也裡也沒有。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傳來的味道?
折騰了一會兒,小呆才終於悠悠醒了過來。一醒過來,那委屈的淚水就不停地流。一雙大眼睛裡全部都是眼淚。陳寒在旁邊嘆了一口氣,說:“你不要怕。姐姐不會怪你的。”
聽到陳寒說話,小呆轉過頭去,看着她。
這眼神在我看來非常平靜,但陳寒卻被他看得猛然退後一步,驚恐地扶住了身後的牆。纔不至於直接癱下去。
“陳記者,你怎麼了?”旁邊有人問她。
陳寒臉色蒼白,有點心不在焉。我仔細一看,發現她的腿肚子竟然還在輕微地顫抖。這使我不由得又轉頭看了一眼小呆。
他正無辜地睜着一雙大眼睛看我,問:“姐姐,你能不能接我回去?我不喜歡這裡,都是陌生人。”
我安慰了他一翻,讓他好好休息一會兒,我等一下再來看他。再一轉眼,發現陳寒已經出去了。我把便將小呆平放在牀上。起身去追陳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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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寒已經要走出門,我忙追上去,問她怎麼了。
陳寒沒有說話,但神色卻顯得十分忐忑,整個人都一副吃驚不小的模樣。但卻在極力隱瞞。我猜她當我是陌生人。所以不想對我說。便提議道:“你中午沒有吃飯吧?不如這樣,我們一起先去吃個飯,採訪的事下午再說吧?”
陳寒擡起眼看了我一眼,點點頭。
就近找了一家小店,因爲現在正是中午。吃飯的高峰期,所以我們只能和別人擠一桌。這樣一來,就更加不好問什麼了。我咬了咬牙,說:“這裡沒有位置了,天氣好熱,不然這樣吧,我請你去別的地方?”
陳寒根本不在狀況,我說什麼她就聽什麼。我帶着她找了一家稍微高檔一點的飯店,要了一個小包間。
陳寒坐下來才發現,環顧了一下四周說:“這裡很貴吧?”
“我請。”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證道,“不會讓你吃霸王餐的。”
“我雖然窮,但也沒有無緣無故讓你請吃飯的道理。aa吧。”陳寒開始點菜。
我下了決心要請她吃,反正花的是楊一的錢。便說:“這個孩子是我撿到的,因爲我也沒辦法收養他。所以才送到這裡來的。我當他也像是我弟弟一樣,今天他咬了你一口,你得給機會我賠理道歉是不是?再說了,我請你這一次,是想你下次再請回來的。我這剛來百京市沒有朋支。看你爲人挺好的。又不扭捏,個性也好。想跟你做個朋友。”
果然每個人都喜歡聽好話,陳寒的臉色緩和了一下,也不再提一定要aa制的事。只是吃飯的時候依然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我問:“你有心事?”
陳寒搖搖頭。
她用筷子挑着眼前的飯菜,漫不經心地吃着,狀態根本就沒有在吃飯上在。她不想說,我也不能勉強。在她心裡,我不但是個陌生人,還是個差點成了幾起殺人案的嫌疑犯。
有點防備也是應該的。畢竟沒有什麼好名聲。
沒有好名聲的人,比不出名的人更悲劇一點。
我陪着她吃了飯,給小呆買了些零食,又一起回去了。一回去,她就開始收拾之前忘記帶走的東西,對我說:“我要問的差不多也問完了,我要走了,回去寫稿子。”
“你等我一下。”我把零食拿到小呆那兒交給他,叮囑他要好好聽話。
他見我要走,一把拉住我的手問:“姐姐你們什麼時候來接我?”
說實話。看到這雙期待的眼睛,我是真心不好意思拒絕。但我也深知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的道理,狠狠心對小呆說:“小呆,我們不能接你回去,你也不用等。你在這裡天天跟小朋友們一起。去學校唸書學習,纔是對你好的方法。也許現在你恨我們,既然已經收留了你爲什麼又要趕你走。但總有一天,等你長大了,你會感謝我和你劉義成哥哥的。”
小呆還要再求。我卻快速地走出了門。
陳寒在門外等我,她覺得我應該多陪陪小呆,畢竟剛剛進來,心靈上肯定是有孤獨感的。
我卻覺得,男孩子就應該獨立一點。這種獨立感是要從小陪養的。而且……我根本就不能保證會隨時來看他,甚至讓他早點忘記了我和劉義成,和這裡的小朋友們打成一片,才更重要些。
我其實和陳寒不順路,但爲了能夠多跟她說兩句話,還是坐了和林軒家裡不同線路的地鐵。但是很可惜,自從被小呆那個“平靜的眼神”看過之後,她就一直神不守舍狀態完全不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