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沒有吃完,我匆忙拉起貝貝去找段言。他恰好從外面回來,我們就在門口相遇了。
??段言沒有讓我進門的意思,只讓貝貝自己先回去。我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語:“媽媽對不起你。”貝貝深深看了我一眼,低着頭很憂鬱一步一步走回去了。
??段言問我:“你喝酒了?”
??我點點頭。
??他似抓住了把柄,說道:“幸好孩子沒有跟你,你整天都醉醺醺的。”
??我想說,若不是痛苦到極點,若知道明天還要繼續活着,我又怎麼會借酒消愁?但是我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段言不罷休,極盡諷刺之所能:“你看看你自己,還有什麼資格當媽媽?看來我的選擇是對的,你這樣子,我不敢再讓貝貝跟你見面。”我有一肚子的理由來揭穿他,反駁他:爲了完全控制貝貝,他是如何指使母親取走我的存款。並不是真的那麼愛女兒,而是意識到了她可換得的價值,也不是貪戀那點錢財,只是要以此來毀滅我的士氣,斷掉我要回貝貝的念頭。
??然而,我卻什麼都說不出來,貝貝在他手上,我不敢硬拼,我甚至不敢讓他看出我已經明白了他的險惡居心。
??天在旋,地在轉,我雙膝沒有越來越沒有力量支撐,慢慢的,慢慢的,跪下來。
??我抱住他的腿,卑微的請求:“段言,念在我們夫妻一場,求你答應我,不要拿親生女兒去交換什麼。”
??段言愣住了,繼而又冷笑一聲:“許默之,你也有今天。你不記得你曾經多麼高高在上的了?”
??我再無情緒跟他兜圈子,說道:“段言,很多事情你不明白,貝貝其實很正常,她只是智力超羣,心靈早熟而已。”我的膝蓋象貓咬似的痛,有點溼溼的,大概是血吧,也許我跪在了碎玻璃或者鐵屑之類的東西上。
??段言完全變了,動也不動,一點笑容也沒有。大街上的陌生人見此情景也會拉我一把吧,可見他對我連陌生人都不如了。
??他說:“你別太自以爲是了,真正不明白的是你,你有太多事情不知道!”
??我低着頭說:“那麼,請你讓我明白些。”
??他冷冷的說:“我已經爲你付出夠多了,你明不明白,再跟我無關。”他轉身回家了,留我一個人傻傻的跪在那裡。
??過了一會,有雙溫暖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擡起頭,是碧月。她大概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
??她攙起我說:“回去吧。你連尊嚴都沒有了。”
??我笑了起來,那笑容一定很慘烈:“不是還有爲了孩子殺人放火的母親嗎?我這點尊嚴又算什麼。”我們慢慢往回走,我問她:“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她說:“回宿舍後到處找不到你,怕你想不開,才追到這裡來。”
??我歉疚的看着她,撫摸了一下她的垂順至肩的頭髮,說:“你比我小几歲,卻更象我的姐姐,你看似粗枝大葉,內心卻十分溫柔。”
??她跟我開起了玩笑:“能發這種感慨,可見不是一心尋死了。你不準死啊,還欠我很多錢呢。”
??“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想活了?”
??“換位思考,如果我是你,可能早就死上好幾回了。”
??“現在不會了,碧月,我自私的生下了她,我不能自私的一個人尋求解脫,幾個小時前,我還想過到底採取何種方式終結自己,但是,現在,我必須爲了貝貝忍耐的活下去,她有危險。”
??碧月停下來,問:“什麼危險?誰要害她?”
??我說:“一時半會說不清楚,有人覺得她舉止跟常人有異,可能會進行觀察實驗。”
??碧月不以爲然:“有的孩子九歲就上大學了呢,還有的孩子能說出前世的經歷,我還見過一個電視報導六歲兒童用意念移動桌椅呢!我看貝貝只是調皮聰明而已吧。”
??我心情沉重的說:“但願如此。”
??我和碧月一直走回去,夜,隱藏了白天的野性,安靜而猶疑。我們的鞋子踏在柏油路上,咔噠,咔噠,咔噠,秒針一般計算着我遠離的時間。
??是,我遠離了從前的房子,遠離了一種生活。我默默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在這個弱肉強食、動輒離異、瞬息萬變的成人世界裡,我要象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活下去。
??幾個小時過後,終於回到了靜心樓,碧月送我進了屋。一開燈,她驚訝的張大了嘴巴,看到我膝蓋上的血已經流進了鞋子裡。她回到自己房間拿來棉球,消毒水,消毒溼巾,把我按到椅子上,輕輕幫我擦拭,仔細的看肉裡還有沒有什麼異物殘留,她問:“痛不痛?”
??我笑着搖搖頭,不痛,碧月,痛已經沒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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