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需要進去。”
對於楊澈的挽留,江柃羽最終還是搖頭。傷口的痛楚一陣一陣地涌上來,她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地休息一下。
“娘子——”
九武跟隨着劉知行領完了酬勞回到後巷,只在他走開的一會時間裡面,他的娘子竟然就被流浪狗咬傷,他嚇得魂魄都要飛掉。他伸手過來攙扶着她,江柃羽擡起頭注看着他平實、方正的面容,心頭有一陣感動掠過。
“我只是被咬了一下,沒事。”
這個憨兒是真心的心疼她,難過得眼睛都泛了紅。
楊澈對於她來說就像是那個夢境一樣,隔着重重疊疊的水霧看不清楚,只有這個憨兒纔是真實的,她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觸及。
“我們回家吧。”
她平復下自己凌亂的思緒,示意九武跟隨她離開。
劉知行從賬房中趕來,目送着江柃羽與九武走遠。楊澈皺起了眉頭向他詢問,“他們就是在山林裡面種蘑菇的那對小夫妻?”
“是的。”
“她竟然已經成親。”
楊澈的眉頭擰結得更深,既然江柃羽已經與九武成親,她爲何沒有梳起髮髻?還有與他獨處的時候,她的態度顯然不屬於一位已婚的婦人。
“謝家的小娘子也是可憐人。”
劉知行把在田家村打聽到的情形向楊澈複述,“她被人販子帶來的時候,還是神識不清的傻姑,九武用了二兩銀子把她買下,兩個人拜完堂之後她才清醒過來,但是對往事已經一無所知。”
他想起江柃羽感傷地對他說,已經不記得回家鄉的路時的神情,不禁唏噓不已。如此七竅玲瓏的女子,委身給九武這樣的鄉野村夫是委屈了她,但是如今米已成炊,他們也只能是繼續這樣過日子下去。
“是嗎?”
楊澈若有所思地開口,心底越發懷疑江柃羽是把他,錯認作了他的同父異母兄長。
“少爺——”
劉知行檢視着楊澈的傷勢,被流浪狗咬傷是可大可小的事情。“你的傷口需要立即請大夫。”
“好吧。”
楊澈沒有再繼續停留在原地,跟隨着衆人往“杯莫停”的後院走回去。劉知行跟隨在他的身後,思量了一下最後還是把老趙叫了過來,吩咐他道:“你趕上剛纔的那對小夫妻,叮囑九武找些清水替他的娘子清洗傷口,然後再找大夫看視,千萬不要拖延了。”
“好呢。”
老趙應聲而去。
劉知行看着他急步追出去,才稍爲地放下心來。
雖然只是接觸過一兩回,但他對江柃羽留下了極佳的印象,再加上她是在酒樓的後巷被流浪狗咬傷,他真心希望她不會發生意外。
“娘子,我揹你好不好?”
九武扶着江柃羽走了一段路,眼見她走得越來越艱難,他着急地扔掉竹筐蹲了下來。對於農家人來說,一隻竹筐也是不小的財產,但是跟他的娘子相比,它們又算得了什麼?頂多他回到村裡之後砍些竹子回來,削成竹蔑再編一隻新的好了。
“我自己能走。”
只要能夠堅持,江柃羽都不願意表現出自己的脆弱,況且這裡是大街之上,她纔不要周圍的路人向她行注目禮。
“娘子——”
九武堅持地看着她。
“我們在路邊休息一下吧。”
江柃羽與他的目光碰觸,態度終於軟化了下來,她在路邊找了個地方坐好,而這時候老趙也急步追了上來。
“九武!”
老趙氣喘吁吁地跑近,把劉知行的說話複述了一遍。
“好的,我知道了。”
九武感激劉知行的關懷,送走了老趙之後,立即就把江柃羽抱起來去找水源。江柃羽猝然被他整個人抱起來,嚇得連忙環住了他的脖子,“九武,放我下來。”
“娘子,抱緊我。”
九武頭一回忤逆了她的意思,抱着她大步地離開他們休息的地方。
江柃羽從來沒有與年輕的男子,身體如此地接近過。雖然只有十六歲,但因爲長期在田間勞作,九武的身形長開儼然已經是成年男子的體魄。爲了防止掉下地去,她只能是用唯一能夠使勁的左手,勾掛住他的脖子,於是她的臉便貼緊在他厚實的胸前。
“咚,咚,咚。”
男子有力的心跳在耳畔響起。
江柃羽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在如此有力強壯的心跳聲中,漸漸有了溫暖安全的感覺。
在城裡折騰了一日之後,江柃羽和九武在黃昏時分回到了村裡面。
他們吃過了簡單的晚飯,又重新回到了山林。
雖然已經按照劉知行的吩咐,用大量的清水清洗過傷口,並且在九武的堅持下也找大夫上過了藥,但是當天的夜裡,江柃羽還是發起了高燒。是因爲中了狂犬病,還是傷口
感染了其它的細菌?她躺在禾稈鋪就的草牀之上,全身都像是燒紅了的熱炭般滾燙。
即使是在她生活的年代,中了狂犬病的死亡率,也幾乎是百分之百。
在這個無醫無藥的地方,她彷彿看到死神在一步一步地向她接近。
“娘子,娘子。”
九武哭得眼睛都紅了,爲什麼他的娘子,總是如此多災多難?
“九武,別吵着我。”
風聲在山林之中吹過,夜裡貓頭鷹在嗚咽,她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心頭,會像這刻如此的荒涼。
她並不屬於這裡,終究還是要離開。
她的目光投向了草棚外面的漆黑夜色,不管她如何努力,但仍然像是飄萍一樣找不到落根的地方。或許到最後仍然逃不過被死神帶走,只是這一回她還會不會穿越到另一個地方,再碰上像是九武這樣實心眼的憨實人?
“娘子——”
九武低泣着叫喚着她。
夜裡連半絲月光也沒有,把高燒的江柃羽背下山,並不是一個可行的辦法。他唯有守在她的身體旁邊,撫碰着她滾燙的額角,無助地祈求上天不要把她帶走。他後悔的是他的娘子有傷在身,他應該這幾天都陪着她留在山下。
“熱,好熱。”
九武倒了涼開水過來,但江柃羽喝進去又嘔吐了出來。
“九武,我不想死掉。”
江柃羽的眼淚順着面頰落下,她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那種落水後溺亡的絕望,像是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她幾乎快要窒息過去。
她從來沒有對死亡如此的畏懼。
“娘子,你一定不會有事的。”
九武把髒污的上衣脫下,在火光下看到自己的胸膛,泛出的水澤的亮光。他飛快地把剩餘的衣物也脫光,拎起一桶涼水兜頭澆下。還是春末的夜裡,山泉水冰涼入骨,他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凍結下來。
他赤着身把江柃羽抱進了懷裡。
解開她上身的衣物,他讓她柔軟的胸房,緊緊地貼在他結實的胸前。
她的身體滾燙得像是要燒着的一樣,而他冷得牙關發抖。
他緊緊地摟抱住江柃羽,用自己的身體去幫助她減輕痛楚。他不知道是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上天就是不肯教他的娘子,平平安安地留在他的身邊。他在心裡下了決定,假若他真的爭不贏這個不公的老天爺,他會跟隨着他的娘子一起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