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色暗下來，地裡的雜草才清除完畢。
江柃羽和九武回到前院，堂倌阿福已經擺好了桌椅和飯菜，一屋子的人都在準備用晚飯。兩個人剛走近大廳，楊秀兒就從旁邊衝了出來，硬拉着九武走到牆角的地方，一臉不悅地向他質問：“九武哥，你爲什麼不讓羽姐姐去京城？”
她守候了一整天，終於逮着了這個機會。
不去管江柃羽會不會反對，她氣勢洶洶地把九武逼進了牆角。
“秀兒！”
江柃羽在後面跟了過來，“你不要這樣兇九武，他已經改變了主意。”
“真的嗎？”
楊秀兒一下子喜盈於色，拉着九武的衣袖搖來搖去。“九武哥，是羽姐姐把你說服的嗎？我就知道你一定會聽她的說話，你不會那麼自私不替她着想的。”
“我的衣袖快要被你扯爛了。”
九武困窘地擡起頭，與江柃羽的眸光在沉沉的暮色中相視。江柃羽彎起眉梢露出了笑意，聽完他在後院的一番表白之後，她的心情就變得非常的輕鬆愉快，此刻她看着眼前的這兩個人，就像是看着一大一小兩隻寵物狗。
“羽姐姐，我們吃飯去吧。”
楊秀兒丟下九武，歡喜地拉着江柃羽離開。
她竟然就這樣搶跑了他的娘子！
九武認命地在後面跟了上去，楊秀兒跟小富貴一樣，都喜歡纏着他的娘子，弄得他各種的醋意橫生。她是他拜過堂的娘子，但這刻跟隨在後面，卻像是路人甲乙的一樣。
“秀兒！”
楊秀兒拉着江柃羽還沒有走出幾步，身後便有人開口叫喚她的名字。她回過頭看到楊澈和楊清凡，在長廊上並肩地走來。她停下了腳步等他們走近，然後才央求地看向了自己的父親。
“爹——”
她試探地開口道：“表哥要帶羽姐姐上京，我也要跟着一起去。”
不敢單獨向楊清凡提出，此刻有表哥楊澈以及江柃羽、九武在身邊，楊秀兒才壯起了膽子。她的父親曾發誓不會再回京城，但是她卻想念那裡的一切，恨不得可以時常回去走走看看。
“楊澈？”
楊清凡沉下了臉看着自己的外甥。
他以爲昨日的警告，可以讓楊澈清醒明白自己正在做什麼，但是他竟然變本加厲地要帶江柃羽上京！
“有什麼話等吃完飯再說吧。”
楊澈聰明地迴避了他的質問，帶頭踏進了大廳裡面。
“爹，讓我去好不好？”
作爲護身符的表哥，居然這麼沒義氣的走掉，楊秀兒撅起了嘴巴，只能是靠自己的力量繼續爭取。楊清凡瞪了她一眼，從牙縫中擠出了“吃飯”兩隻字，然後跟在楊澈的身後踏進了前廳。
“好吧。”
楊秀兒像是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跟了上去。
“九武，我們也進去吧。”
大家都已經走開，唯有九武仍然站在原地。
江柃羽低喚了他一聲，這個憨兒的心思都明顯地寫在臉上。他雖然不再堅持讓他的娘子跟他回家，但是面對楊澈的時候，他仍然是心有介蒂。
聽到江柃羽叫喚，九武纔回過神來。
帶着汗意的手心伸過去，牢牢地把江柃羽握住，他的腳步卻是沒有挪動。
“大家都在等我們。”
江柃羽口中雖然在催促，但她的身體卻沒有動作。
九武心頭的不安，因爲她這個細微的動作而漸漸平息。她任由他握緊了她的手心，耐心地陪着他站在夜色之中。八月的桂花吐納着沁人心肺的幽香，月亮漸漸地爬升上來，此刻的一切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他放開了她的手，與她一起踏進了前廳之中。
接下來的一頓晚飯，江柃羽時刻感覺得到楊清凡的目光，不時地投視過來彷彿是要把她的身體刺穿。她的心是自由的，但在旁人的眼光中看來，她不管怎樣都是九武的妻子。
她在心底裡面嘆息了一聲。
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去處理眼前混亂的關係。
吃完晚飯之後，原以爲楊秀兒會纏住楊澈，要他應允把她也一同帶到京城去，結果江柃羽正在收拾碗筷，卻見她捂住了肚子，疼得臉色都發白。
“秀兒，你肚子不舒服嗎？”
江柃羽走過去扶住了她，觸及的是她冰涼的指尖，她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
“沒有。”
楊秀兒蒼白着臉搖頭，“我只是癸水來了。”
“你前兩天吃了太多生涼的東西。”
江柃羽無奈地看着她，“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亂吃東西！”
“我再也不敢了。”
楊秀兒既無辜又純真地睜大了眼睛，江柃羽知道她嘴巴上答應了，但下回一定還是不會記得教訓。她把她扶了回房間，給她打了熱水清洗，然後又換上了乾淨的衣服。
“我煮碗紅糖水給你吧。”
紅糖水可以讓楊秀兒的不適減輕，江柃羽回到後廚房，往鍋裡添了清水，燒開之後再把紅糖和小量的枸杞、紅
棗一起投進去。楊秀兒自小就沒有母親，而楊清凡又不是懂得表達感情的人，或許過往她每回不舒服，都不曾有人替她煮過這樣的一碗糖水。
把紅糖水盛在瓷碗裡面，江柃羽小心地捧着走出了廚房。
“你在這裡幹什麼？”
清冷的聲音在外面傳來，江柃羽被嚇了一跳，碗裡的紅糖水幾乎都潑灑了出來。她藉着月色看過去，楊清凡坐在了廚房門前的石桌上喝茶，明亮的月色傾瀉下來，硬直的背影給人難以接近的感覺。
“秀兒的肚子不舒服。”
江柃羽走過去，暫時把托盤放在了石桌上面。
楊清凡聞到了枸杞、紅棗和紅糖的味道，瞭然地明白自己的女兒是什麼地方不舒服。他上下地打量着江柃羽，“你很關心秀兒？”
“她是個很好的女孩子。”
江柃羽擡起頭迎視着楊清凡的目光，“跟她相處的時候，什麼樣的煩惱都可以放下，希望她可以一直都這麼快樂以及無憂無慮。”
“你對誰都是這樣同情心氾濫的嗎？”
楊清凡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眸光像是月色般清冷。
“我沒有同情心氾濫。”
江柃羽沒有退避，一頓晚飯下來，他幾乎用目光把她刺穿，他十分在意楊澈這個外甥，眼下的情形看樣子是向她興師問罪。“我很清楚誰對我是真心，他們的善意我會一直記在心裡面。”
“那九武呢？”
楊清凡擡起了眼，他像是經歷了歲月的酒水，濃醇而清冽。
江柃羽喜歡跟他對話的方式，直接而不會拐彎抹角，她輕聲地開口道：“他有一顆最真的真心。”
“是嗎？”
“楊澈帶我上京，是替我找大夫醫治受傷的手臂，我只有完完整整的纔不會給其他人增添負累。”
與其讓楊清凡質詢，還不如江柃羽自己先開口。
她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清楚，他心底裡面的介蒂是否可以打消？楊清凡把茶碗重新拿了起來，“秀兒的紅糖水要涼了。”
“我先走了。”
江柃羽把托盤端了起來，果然楊清凡已經領會了她話中的意思。
他實際上沒有表面看來的難相處，或許只是因爲封存了自己的心事太久，沒有向任何人打開，所以他纔會變得跟任何人都越來越疏遠。江柃羽站在側門之外最後回望了一眼，楊清凡坐在月色下面，安安靜靜地喝着他的清茶。
她心情放輕地笑了一下，舉步踏進了另一重的院子裡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