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小悟臉一甩，看着秦南君的眼裡都帶着些憤恨，“本來想先問你，但這老頭已經什麼都承認了，姐，我要殺了他。”
“什麼意思？”凌爵沉如大提琴的嗓音驟響在南君身後，“這話是什麼意思？”
南君閉了閉眼，直到這一刻，她纔算清晰的認識到，什麼叫紙包不住火。
秦悟是如何知道凌嘯天害死父母的事情，南君幾乎連腦子都不用動也能想得道，除了那個只敢躲在背後看好戲，一條條短信把人往死裡耍的人之外，還有誰！
“你冷靜點。”南君淡淡道，這話既是對小悟說，也是對站在自己身後的凌爵說。
“冷靜？姐，你要我怎麼冷靜！你想瞞我瞞到什麼時候！你以爲你不說，凌嘯天不說，事情就會這麼過去麼？爸爸和媽媽……他們從那麼高的地方被迫跳了下來！就在你面前，摔成了血肉模糊的樣子！你怎麼能這麼平靜？”秦悟一張臉氣的通紅，眼淚像奔騰不止的洪流，拼命的往外涌，澄澈的黑眸不復存在，裡面閃着的是仇恨的兇光！
“不平靜又能怎樣？！”秦南君衝他吼道，“你用那把刀把他殺了！之後呢！之後你被抓進監獄，頂着殺人犯的罪名！秦悟！”
“殺人犯又怎樣？真正的殺人犯就在我面前，就算讓我現在就死掉，我也要給爸媽報仇！”
“啪”——！
響徹整個客廳的巴掌聲，冷凍了在場所有人的血液，手掌陣陣發麻，連着微微顫抖的小手臂，南君嚥了咽口水，看向被自己打偏過頭的秦悟，“我說了給我冷靜點！”
秦悟紅的都能滴出血的眸子緩緩，緩緩的重新移到南君的臉上，溫潤的嗓音帶着沙啞，他問她，“是因爲……凌爵嗎？”
沒有稱他爲姐夫，而是連名帶姓的喊。
南君的眸子有些閃躲，“不是。”
“姐，我知道你處境難，但殺父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你可以姓凌，但我還姓秦，我發誓，我一定要讓凌家人付出血的代價！讓這個老頭子生不如死！”
秦悟吐出的每一個字彷彿都滴着從他心口溢出來的血，字字含着最深重的恨意。
那個乖巧，懂事，天真，整天只知道畫畫，想把世界上最美好的一切都畫出來的少年已經消失了……在他得知凌嘯天害死他父母，還逼迫姐姐用婚姻作爲交易換他的性命，擺出衣服施恩者的面容，卻做着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來後，他心裡所有的美好都消失了，他彷彿見到了世界上最可憎的面容，他難以想象，這個世界上竟會有人做得出這樣惡毒，這樣令人噁心的事來！
他所相信的一切，都背離了原來的軌道！
尤其是姐姐，爸爸和媽媽最疼愛的姐姐，竟然對他們被害死的事實無動於衷，想着和凌家的孫子繼續這段可笑的婚姻後……
秦悟的理智已經被憤怒和痛苦燒燬了。
“放開我——！”秦悟奮力掙脫着禁錮自己的保安，可他身體向來瘦弱，腿腳也才恢復沒有多久，又怎麼可能掙脫得掉受過專業訓練的凌宅保安？
“你現在……是連我的話也不聽了？”秦南君聲音冷下，她一張小臉已經白的有些嚇人，看的一旁凌爵連受衝擊的功夫都沒有，上前一把把她抱起。
南君身體突地懸空，錯愕的對上凌爵沉不見底的眸子，“放我下來。”
凌爵根本不理會她的話，徑自對看着小悟的保安道，“把他看緊了，但別傷了他。老爺子，去書房等我。媽，把醫生給南君開的中藥熬一下，送上來。”
“知道了。”
凌爵看了眼秦悟，淡淡道，“你姐身體是什麼狀況，你難道不清楚？要她再躺回醫院，你才知道冷靜？”
秦悟被凌爵一句話唬住，目光落在秦南君白的嚇人的臉上，想起來她的身體還沒有恢復，心下一疼，抿緊了脣。
秦南君眼睛又酸又澀，看着秦悟，良久道，“姐……會給你一個交代。”
凌爵沒再逗留，大步上樓，把她放在*上，南君的眼淚一滴滴往下掉，他卻沒轍，或許他隱約間就意識到一定有什麼讓他害怕且不敢面對的事情會發生。
也正因此，明知道她夜夜被噩夢所折磨，卻只是惘然的想等她開口主動告訴她。
“你會早產，性命垂危，是因爲爺爺？”
南君看着面前的男人，他輕聲輕語，深怕說重一點，她心裡的痛就會加深一樣，良久，她點頭。
“小悟說的……是真的？”
南君淚如雨下，她知道，瞞不住了。
凌爵閉了閉眼，只覺得心口像被千萬斤重的石頭重重壓下，一時間疼到了窒息，伸手把秦南君一把摟進懷裡，“爲什麼要瞞着我？”
南君哽咽的說不出話……
“你這個笨蛋，爲什麼要瞞着我？”
因爲……因爲……說出來，不就都完了麼？南君心頭愴然，緊緊閉上眼睛。
良久，凌爵才鬆開她，伸手抹掉她的眼淚，“躺在這，王淑過會兒端上來的藥，你要全部喝掉，我現在去找老爺子，事情來龍去脈，我必須瞭解。”
他起身，還沒轉身，南君下意識的拽住他，淚汪汪的眼靜靜看着他，“瞭解之後……你要怎麼辦？”
只這麼一個眼神，凌爵的心便像明鏡一樣，什麼都明白了，她……是在爲他想！
“先了解之後再說。”
凌爵說完，南君卻還是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彷彿這一放，放走的會是她的所有。
“但我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接下來老爺子告訴我的是什麼，無論秦家和凌家之間隔着多少糾葛，我是你的丈夫，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秦南君瞳孔驀然放大。
“秦南君，你給我記住了！”他認認真真道，一字一字鏗鏘有力，不僅是要秦南君聽進耳朵裡，還要記進腦子，更要刻在心上。
看着關上的房門，南君有剎那的茫然，心裡最痛的地方彷彿正在被人輕輕撫慰。
凌爵出了臥室，沒有立刻去老爺子的書房，而是先下了樓，走到秦悟跟前。
看着面前倔強憤怒的弟弟，凌爵命人鬆開他，凌嘯天不在眼前，心裡又擔心姐姐的身體，秦悟也稍稍冷靜了些，對上凌爵，眸子裡再無任何敬仰，只是緊緊咬着脣，都快咬出血來了。
“小悟，我問你，你知道的這些事情，是誰告訴你的？”
“這重要麼？”
“對既成的事實而言並不重要，但對我個人而言，是重要的。”他要知道是誰在處心積慮的分開他們夫妻，是誰在幕後操控一切！
“我不知道。”
“不知道？”
“是有人發了郵件給我，當初秦氏和淩氏的所有事情都仔仔細細清清楚楚的列在上面！是你爺爺，怕自己做的醜事被披露，讓人逼死了我父母！這是謀殺！是謀殺！”
“那封郵件在哪？”
凌爵沒有在意秦悟激烈的情緒，而是冷靜的繼續追問。
秦悟深吸口氣，“郵件加了特殊程序，我看完就被撤回，已經沒有記錄了。”
“用的哪臺電腦？”
“我自己的筆記本。”
凌爵應了聲，“我讓人去把筆記本拿過來，讓我看一下，你介意嗎？”
“我說的不是瞎話，你爺爺都承認了！”
“我知道，我只是單純的看一下。”
秦悟拳頭攥緊，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自己叫做姐夫的男人……這個他以爲會帶給姐姐無盡幸福的男人，卻偏偏是凌家的人，偏偏是帶給他們最多傷害的人。
上天太殘忍，凌嘯天太可惡！他怎麼可以這樣玩弄別人的感情，玩弄別人的人生！
他不能原諒！絕不原諒！
“你坐在這裡坐會兒，喝點水，等我弄清楚來龍去脈，一定給你一個交代。”凌爵看着秦悟，篤定道。
交代？
秦悟心下嗤之以鼻，唯一的交代便是讓凌嘯天死無葬身之地！即便是這個精明睿智的姐夫，又能給出什麼其他的交代？！
凌爵給了保安一個眼神，示意他們看着秦悟，剛要轉身上樓，楊欣恬和凌新宇正巧回來了，看到這屋子裡瀰漫着詭異的氣氛，不由小心翼翼的湊到凌爵跟前，“師兄，這是怎麼了？”
凌新宇跟在楊欣恬身後，同樣茫然的看向凌爵，“怎麼回事？”
凌爵看了眼凌新宇，試探性的說道，“三年前，南君爸媽跳樓的事情，他們姐弟都已經知道了原委。”
凌新宇神色不動，只是輕哼了一聲，“老頭子總是把自己想的過於厲害，以爲可以一手掌握一切，卻不知道，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能被毀滅的一絲都不剩的證據，他們姐弟遲早會知道，這並不奇怪。”
“看來……當年的事情，小叔也是知道的。”
“這個家裡，不知道的人只有你還有被趕出的兩位。”小叔說着，像在說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凌爵扯起嘴角，竟是如此……
凌新宇不經意間對上赤紅了眸子的秦悟，那雙眼再不似之前相見那般天真，乾淨。
也是，任誰知道真相，都會被逼瘋的，凌嘯天正是有這種本事，把人逼到恨不得殺了他的地步。
“你們在說什麼呀？師兄，南君和小悟的父母自殺……和爸有什麼關係？你們不要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欣恬，託你件事。”
“師兄，你說。”
“去陪陪南君，她如果想告訴你，你就聽着，她如果不想說，你不要逼她，她現在身體很虛弱。”
楊欣恬忙點頭如搗蒜，身上的包直接甩給凌新宇便匆匆往樓梯上爬。
“丫頭！你慢點！”凌爵見她匆匆忙忙，忙吼道！這丫頭一點都沒有自己也懷孕的自覺！
凌新宇雙手環胸，倒是悠哉的很，他靠在沙發上，看向凌爵，“你打算怎麼辦？”
“凌新宇，別讓我知道，你和這件事情有任何關係。”凌爵的聲音陡然降至零下二十度，轉身便上了樓。
凌新宇靜默的站在原地，嘴角溢出一絲淺笑，再次看向秦悟，悠悠道，“你不用露出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表情，傷不到那老頭子。”
“……”
秦悟眉頭微動，向來好看，卻在此刻顯得有些猙獰的鳳眸落在凌新宇身上，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這個和姐夫差不多大的男人。
“什麼意思？”
“我和你一樣，恨他入骨，如果殺人不犯法，他已經在我手上碎成一片片了。”
凌新宇的聲音向來溫和，像聊天氣一般的吐着這樣駭人的話，臉上的表情卻是半絲異動都沒有，看的秦悟心下一冷，心頭躥過一個念頭，等回過神時，這個念頭已經用嘴說了出來，“那封郵件……是你發給我的！”
凌新宇眉頭微揚，定定的看着秦悟，輕笑，“什麼郵件？”
秦悟嚥了咽口水，神情閃躲開來……是他想多了，“沒什麼。”
“你想報復凌嘯天麼？”
“廢話！我恨不得把他也從華音大廈樓頂也扔下去！”
“小悟，你可真單純。”凌新宇說着實話，但話裡卻又是毫不掩飾的譏諷，“血債血償？凌嘯天的一條命怎麼抵得過你父母的兩條命，你姐姐的一生？”
秦悟眼裡閃過一抹異樣，給這張純淨的面孔增添了幾分戾色，對……他是殘燭之年，可他的父母正直壯年，而姐姐更是二十出頭……這些，他這條老命怎麼比得上？！
“不要再露出這樣表情。”凌新宇對秦悟又說了一遍，“別像個白癡一樣，拿刀去和他拼命，再葬送你的一生，也未免讓凌嘯天太賺了？”
“不然我該怎麼辦！”
凌新宇眸子微亮，他等的就是這句話。
“你只要做一件事情，凌嘯天就會得到他最難以承受的懲罰……”
“什麼事情？”
凌新宇俯下身，湊到他耳邊……
秦悟的眸子隨之而動，慢慢迸出甚至不亞於凌新宇的深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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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
楊欣恬坐在*邊，聽着南君像在說別人的事情般，將這斷殘忍的真相揭開時，這是她所唯一能發出的聲音。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太可笑了……”
換了誰都會覺得可笑的。
“爸……也太可怕了，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真的太可怕了。”楊欣恬光是想着，渾身便已經驚起一陣又一陣的戰慄，想到南君早產便是因此，想到她被迫嫁進凌家也是因此，心就難過的厲害。
偏偏她……卻好似已經接受了現實般，靠在*頭，神色平靜的看着大*正對面牆上掛着的那幅畫。
“南君……”
“恩？”
“你……會報復他嗎？”
“怎麼報復？”秦南君看向楊欣恬，臉上全是無奈。
楊欣恬一張精明的小臉，此刻看着南君，看着看着小嘴就撇了下來，猛地撲進南君懷裡便哇哇大哭起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他怎麼這麼對你？你該怎麼辦……嫂嫂，你該怎麼辦？”
是啊……
她該怎麼辦？
原本她只要瞞一天，就能過一天，無論多大的煎熬，她自己扛着就好，就算揹着不孝的罪名，她也認了，她已經是凌爵的妻子，而凌爵待她如寶，這一切都和凌爵無關……偏偏她已經給凌家生了孩子，她還能怎麼辦？
真的殺了凌嘯天，還是把這個老人送進監獄？
現在好了，所有不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她和凌家的這筆糊塗賬，根本算不清了。
“好了，別哭了……”南君伸手撫着楊欣恬的頭，輕聲道，“哭也沒有用啊……”
只會讓她更加心煩而已。
“嫂嫂……我爲你難過……”楊欣恬一想到如果這事情是發生在自己身上，她肯定會被逼死的！
南君看着楊欣恬哭得梨花帶淚，心裡更是一陣悽楚，正是因爲有凌爵，有楊欣恬，有那個不管因爲什麼原因卻對她像親生孩子一樣的奶奶，她纔會這麼糾結……
如果凌家的人都像凌嘯天一樣，她又哪裡需要這麼多顧慮？
楊欣恬突然起身，抹了抹眼淚，憤憤道，“這一切都要怪那個躲在後面不斷給你發短信的人！嫂嫂，我一定要把這人揪出來！”
“你？”秦南君被她仿若下定決心般的話語給逗笑了，“你要怎麼揪？”
“這不是短信嘛！找電信局，肯定能查得出來，嫂嫂，你交給我吧！”
“傻丫頭，電信局要是查得出來，我會等到現在麼？”她早就去查過，只是根本查不到結果，可見對方是個厲害的狠角色。
“查不出來？怎麼會呢？”
“況且如果這人說的是假話也就算了，偏偏他說的句句屬實，就算查出來，又怎麼樣呢？”
“我們家的事情關他什麼事！用他來多嘴！在我看來，嫂嫂你不知道真相，日子會過得更好！就算爸爸真的騙了你，只要他能騙的了你和小悟一輩子，那也是一種贖罪！”
“不用想也知道，那個人的心腸有多歹毒，肯定是見不得嫂嫂你過得好！”
楊欣恬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南君也想過，凌嘯天說他想贖罪，所以逼她嫁進凌家，她感覺得到，老狐狸對自己的百般縱容已經超過了他的其他子孫。
如果沒有那個人，她會一直無憂無慮的過下去，她，阿爵，還有他們的沁兒……
“要是被我知道那個人是誰！我絕不讓她好過！”
秦南君沒有告訴楊欣恬，其實她隱隱約約間已經猜到是誰了，對凌家這般瞭解，恨不得讓她儘快離開凌家，有着雙比蛇還要噁心眸子的人。
真覺得可笑，她過得好好的，可全世界的惡意都好像對準了她一樣，不讓她過一天安生日子。
楊欣恬和南君憤憤而談間，凌爵也已經和凌嘯天談完了，重新走進臥室，楊欣恬抹了一把眼淚，起身嗚咽道，“師兄……”
凌爵見她哭成這樣，重重嘆口氣，“你個臭丫頭，我讓你陪着南君，不是讓你哭的比她還傷心！”
楊欣恬抽噎着，“可我難受嘛……”
凌爵眼睛一翻，真能被她給氣翹了！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
楊欣恬吸了吸鼻子，沒有出去，而是走到師兄跟前，拽着他的袖口，輕聲問道，“師兄，你不會和嫂嫂因爲這個事情而分開吧？”
她話說得輕，可即便是躺在*上的南君也聽到了，她心頭一緊。
南君的表情全數落盡凌爵眼裡，他淡淡道，“我是她丈夫這點，絕對不會改變。”
楊欣恬聽了這話，便止住了眼淚，用力點頭，“恩！師兄！你一定不能和嫂嫂分開！你們都是無辜的！一定要相信愛是能夠戰勝仇恨的！”
凌爵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好了，出去吧，讓我和南君說幾句話。還有，你別再哭了，到時候生出來的小孩，和你一樣哭哭啼啼的才煩人呢！”
楊欣恬嘴一撅，睨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凌爵站在*前，和南君大約三步的距離，可這三步……卻好像邁不出去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