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一件事,聽別人說,跟聽當事人親口說,帶給人的觸動卻無法相提並論。
病房裡的氛圍,乃至空氣,彷彿一下子就凝住了。
宋傾城搭在被子上的手微微收緊,自己隨口挑起的話頭,現在卻因爲驚訝,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接話,腦子裡也被‘鬱庭川真有兒子’這個信息塞滿,她甚至在心裡懷疑,鬱庭川是不是故意這麼告訴自己的。
一個三十幾歲離過婚還有孩子的男人,前妻依然在世,只要不是頭腦發昏,一般好人家的年輕女孩誰願意趟這趟渾水?
鬱庭川彷彿沒發現她的異樣,他手裡夾着煙,拿下巴指了指牀頭櫃上的外賣袋:“差不多已經涼了,先吃宵夜。”
他說話的語調始終平緩,但就是這種成熟的平緩,無形中,將她跟他的差距襯得更加明顯。
也讓那次的意外變得微不足道……
宋傾城拿起調羹,聞着淡淡的粥香,卻提不起一絲一毫胃口。
一直到整袋點滴打完,兩人都沒再怎麼講話。
回學校的路上,宋傾城一直拿眼睛看着旁邊開車的鬱庭川,然而不管她怎麼看,都沒從鬱庭川棱角分明的側臉看出點什麼。
有些人,對別人絕情,對自己也同樣無情。
黑色捷豹熄火在元維校門前的路邊。
“進去吧。”鬱庭川的聲線不輕不重,低沉中自有一股身爲長者的內斂。
宋傾城沒再像上次坐着不走,在車邊站穩,甩上車門。
她往校門口走了幾步路,忽然停下回頭,看見鬱庭川的車子依舊停在原處,黃色路燈光打在車頂上,黑色金屬散開冷冷清清的光暈。
成年男人的心思,不比少年來的純粹,對於鬱庭川的某些行爲,還只有二十出頭的宋傾城再揣度也總是不得要領。像劉德順那樣的,她還能對付一二,然而放在鬱庭川這裡,卻好像怎麼做都是錯的。
或許,她只是捉摸不透鬱庭川這個人的行事作風。
宋傾城不禁想起鬱庭川那雙眼睛。
又黑又靜,猶如常年不起漣漪的深潭。
走進學校大門,宋傾城又看向外面馬路邊,那輛黑色捷豹已經開走了。
……
第二天,宋傾城在出操時遇到鬱菁。
做完早操,鬱菁拉着宋傾城去小賣部,正值高峰期,小賣部人滿爲患。
宋傾城沒進去,坐在草坪邊的長椅上等鬱菁,幾分鐘後,鬱菁從人羣擠出來,手裡拿着一盒三色杯跟一罐旺仔牛奶。
“喏,給你。”鬱菁把牛奶遞過來。
課間還有十五分鐘,兩人沒急着回教室。
鬱菁挖了幾勺冰淇淋放嘴裡,囫圇吞下後道:“我媽打算讓我明年去瑞士留學。”說着,扭頭問宋傾城:“你呢,你明年準備報考哪所大學?”
“還不確定。”宋傾城如實道。
鬱菁苦巴巴地皺眉:“我媽想帶我爸去瑞士治療,這是順道再把我捎上。”
宋傾城喝了一小口牛奶,莞爾:“挺好的,多出去走走看看,就當是增加見識。”
“就我這爛成績,去那兒也是墊底。”鬱菁轉身,一把抱住宋傾城:“我說我要出國,你怎麼這麼淡定,咱們可能好幾年都不再見,正常情況下,你不是該表現得不捨,再說幾句煽情的話,你這樣子很容易失去我的……”
宋傾城配合的點頭:“嗯,那你照顧好自己。”
鬱菁假哭了兩聲,隨後又看開了:“其實我不是最慘的,家裡有個小的,五歲就被送到國外讀書,這也快兩年了。”
宋傾城把牛奶罐送到嘴邊的動作一頓,心裡有什麼一閃而過,等她反應過來,已經問出口:“這麼小,適應的過來麼?”
“應該可以吧。”鬱菁答得不確定,頓了頓又說:“JOICE聽不見,國內現在對聾啞兒童的教育機制還不完善,我媽說過,讓JOICE在國外長大,至少不用遭受太多異樣的目光,肯定利大於弊。”
“JOICE?”宋傾城重複這個男孩英文名。
鬱菁恍然的哦了一聲:“我以前忘了告訴你,JOICE是我二叔的兒子,跟前妻生的,今年也有七歲了。”
南城這邊,講到歲數都是說週歲。
七歲,也就是七週歲。
“離婚的時候,孩子判給了我二嬸。”鬱菁掏出自己的錢包,手指點了點上面的照片:“這是去年JOICE來南城過暑假時拍的,長得是不是很漂亮?”
宋傾城順着鬱菁的手看去,看到一張鬱菁和小男孩的合照。
照片裡的男孩,跟鬱庭川皮夾照片裡的是同一個,只不過現在看的更清晰,確實如鬱菁所講,五官長得很漂亮,尤其是眉眼跟鼻樑部位,依稀能看到鬱庭川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