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音微微蹙眉,沒想到這人會突然發難。
她看着女人的臉,在腦海裡搜尋了一遍關於這個人的印象,無果。
她們壓根沒見過面,無冤無仇的,這人爲什麼要爲難自己?
這會衆人都還看着他們,她顯然是想讓時音下不來臺。
不等時音開口說什麼,老爺子已經微微沉了臉,偏頭低喚了一聲:“清姝!”
女人被點了名,面上有些氣急,但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微微白了時音一眼,滿臉都寫着看不起的表情。
這名字一出口,時音這才知道,原來她就是祁家老二,祁嘉禾的姐姐,祁清姝。
“時音,過來。”
喝止了祁清姝後,祁崢嶸換了一副和善的笑意,衝着時音招了招手。
時音遲疑着走過去。
她本以爲,只有一面之緣而已,老人家可能已經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但現在看來,他記性顯然相當好。
或許,是因爲時音是他欽定的孫媳婦。
在老人的輪椅前蹲下,時音微微擡眸看着祁崢嶸,臉上噙着笑意,“爺爺。”
時音家裡是沒有什麼親戚的,自她記事開始,生活裡就只有時錦程和母親,後來母親去世,她就和時錦程相依爲命。
什麼七大姑八大姨之類的親戚,她聽都沒聽說過。時錦程說,她的爺爺奶奶早就已經去世了,媽媽那邊也已經和孃家人斷了來往,所以時音除了他以外,沒有任何親屬家眷。
所以,這還是她第一次對別人叫出“爺爺”這個詞。
雖然面前的人是祁嘉禾的爺爺,但時音也沒覺得和他有多生疏,可能是因爲老人家從見她的第一面就表現得十分和善,因此時音對他有一種難言的親近感。
祁崢嶸伸出乾枯蒼老的手,撫了撫時音的頭髮,溫聲問道:“孩子,這段時間有沒有受委屈?”
這句話一問出口,時音先是怔了一下。
緊接着,情緒像是潮水一樣瘋狂往眼睛裡涌,這段時間以來經歷的種種似乎在這一瞬間找到了發泄口。
時錦程去世之後,沒有人問她過得好不好,沒有人問她委不委屈、難不難過。
就在今天,她還遭受了繼母的勒索,爲了拿回父親僅剩的一點東西,她把一百萬拱手送人,然後被送進了警察局,還被自己名義上的丈夫冷嘲熱諷,現在還要擺出一副喜氣盈盈的樣子,給一個和自己毫無血緣關係的老人家祝壽。
時錦程不在了,她拿出自己最大的忍耐力去面對一切,因爲知道自己唯一的靠山倒了,她必須自己學會處理好所有事情。
才一個多月而已,她卻覺得自己已經忍了好久好久,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爲過。
而現在,有人問她:你有沒有受委屈?
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跌倒在路上,所有人都看着她哈哈大笑,只有一個人對她伸出了手願意拉她一把,還關切地問了句“痛不痛”一樣。
她突然覺得很委屈。
哪怕是之前祁嘉禾換着花樣損她的時候,她都沒有這麼難過。
她強忍下眼眶那股狂熱的酸澀感,咧嘴衝祁崢嶸笑道:“怎麼會呢,嘉禾對我可好了,一點委屈都捨不得讓我受。”
她能夠感受到背後那股過於灼熱的視線一直盯着她,她一點不懷疑,要是在祁崢嶸面前表現的不好,自己回頭就得被祁嘉禾踢出碧海灣,然後再一次無家可歸。
祁崢嶸沒說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銳利的目光注視着她的眼睛,一點都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
時音知道,他看出了自己眼底的那抹淡紅。
良久,他輕嘆一聲,拍了拍她的手,沉聲道:“好孩子。”
時音突然有種釋然的感覺。
老人家心裡跟明鏡似的,她過得怎麼樣,他其實都知道。
時音噙了笑,壓下心裡翻涌的情愫,柔聲說道:“您別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嘛,嘉禾那麼優秀,能和他一起是我的福分。”
祁崢嶸淡淡一笑,緩聲道:“你要是真這麼想,那我可高興了。”
兩人的聲音不算大,也就只有靠的近的幾人能聽見,衆人雖然圍觀着,卻並不知道老爺子和時音說了些什麼。甚至有人還沒意識到時音是什麼身份,只當是祁嘉禾帶來的女伴,又和老先生有幾分交情,一時沒往深處細想。
最後,祁崢嶸拍了拍時音的頭,說:“去和嘉禾走動走動吧,多認識些人,沒有壞處的。”
時音打心眼裡感激老先生的善意,乖巧地點了點頭,起身便回了祁嘉禾身邊。
大約是十分討厭時音,祁清姝的視線一直追隨着她,把不高興都寫在了臉上。
直到祁崢嶸側眸衝她使了個眼色,祁清姝這才收回視線,推着老人家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先前圍觀的人羣散開來,立刻便有人上前去和老先生打招呼,輪椅離去的方向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
原本站在祁嘉禾身後的阿木也提着禮物送了過去。
祁嘉禾收回視線,側眸看了身側的時音一眼,淡淡道了一句:“演技不錯。”
時音挑眉看他一眼。
這算是認可嗎?
“老先生知道我們關係不好。”她嘆了口氣,“其實也沒必要在他面前演吧,他看得出來。”
“誰告訴你是演給爺爺看了?”祁嘉禾輕笑一聲。
這個答案倒是有些出乎時音的意料。
她凝神朝着祁嘉禾看過去,眉宇間有幾分不解,“什麼意思?”
不是演給祁崢嶸看,好讓他安心嗎?
莫非在場的還有別人也需要看這場戲?
時音下意識環視了一週。
這一看不要緊,她正好瞧見不遠處靠近酒櫃的地方有一個年輕帥氣的男人正端着一杯紅酒,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見她注意到了自己,男人衝她舉了舉手裡的酒杯,隨即揚起頭來,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
時音有些不解,祁嘉禾已經在她身旁開了口:“祁少禹,我繼母的兒子。”
這就是祁少禹?
時音不免多看了對方兩眼。
便在這時,祁嘉禾笑了一聲,開口的話一如往常,帶着濃濃的諷意:“我還站在你旁邊,你就這麼明目張膽地看別人了?戲還沒結束,不想演了就直說,我不勉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