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套我老頭子的話。”祁崢嶸笑着搖了搖頭,面色諱莫如深,“你嫁進來也有一年了吧,好的沒學到,不動聲色刺探敵情這一點,倒是和嘉禾不分上下了。”
“您這是說的什麼話?”時音笑眯眯,“要不是您一直把這件事瞞得死死的,我們至於這麼絞盡腦汁兒嗎?還說都是一家人,我跟您孫子的日子過得稀裡糊塗的您也不說,這是打算瞞到什麼時候呢?”
祁崢嶸無奈地看她一眼,似乎是拿她有些沒辦法。
“重要嗎?”他嘆了口氣,似乎不想多談,“對你們來說,現在的生活不是過得挺好的嗎?”
時音稍加思索,點點頭,“確實,不過凡事弄清楚一點,總沒毛病的。”
“剛剛纔誇你聰明呢。”祁崢嶸遺憾地搖搖頭,“做人還是糊塗一點纔好,你就不明白嗎?”
“糊塗一點都不好。”時音振振有詞地反駁,較真的模樣像是非要和他分個高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那纔是真正的聰明人。”
祁崢嶸盯着她看了好一會,終於才露出了有些驚歎的神色,“你這孩子,還真有些不一樣。”
“這些話您要是對祁嘉禾說,他肯定就不會再問了。”時音託着下巴看着他,“可我是個較真的人,如果一件事我弄不清楚,我睡覺都不會踏實的。”
“也難得嘉禾受得了你。”祁崢嶸沒好氣地看她一眼,目光裡有些無奈,似乎終於還是拿她沒轍了。
時音沒再說話,只是靜坐着笑眯眯地看着老人,等着聽他接下來會說的話。
果不其然,祁崢嶸當真開了口——
“打從嘉禾成人禮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操心他婚配的事情。他來到祁家這麼些年來,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後輩裡吃苦最多,最不容易的也就他一個了,其他的人,哪個不是生下來就含着金湯匙?雖然我這些孫子孫女們脾氣都不怎麼樣,但起碼性格還是容易摸透的,我倒不用爲他們的終身大事操心,不過嘉禾這孩子,也着實是讓人有些難懂。”
“在一起也有段時日了,你想必也知道,他之前曾經交往過一個女朋友。”
說到這裡,祁崢嶸略微頓了頓,看了一眼時音的臉色,發現她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之後,這才接着說道:“我一直不是很看好他們兩人,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嘉禾對她是完全沒有心思的,而且那姑娘的性格不太行,面相看着也總覺得不好,所以我也不覺得他倆能走多遠。”
時音不知道老人家是不是爲了安慰自己所以才說這種話,但講真,聽見長輩這樣評價任珊珊,她還是不自覺有些暗爽。
“您還會看面相呢?”趁着祁崢嶸停頓的間隙,時音插嘴問:“給我看看唄?您看我有旺夫相嗎?我總覺得祁嘉禾最近賺的越來越多了。”
祁崢嶸瞪她一眼,笑罵道:“臭丫頭,淨搗亂。”
時音笑得眉眼彎彎,也沒繼續開口打擾他,安靜地繼續聽了下去。
“後來兩人到底也沒走到一塊去。”祁崢嶸說起這事的時候,還有些感慨,“我一開始就看出他倆不是一路人,本來也是,那姑娘要是真想過祁家的門,我還得斟酌斟酌。”
“那您這不是區別對待呢嗎?”時音抗議,“我一開始也不想進你們祁家的門啊,這婚結的不情不願的,我還得看在您老的面子上裝作開開心心的,我容易嗎我?”
想想就窩火,明明老人家一早就知道她和祁嘉禾是相看兩厭的狀態,卻還是執意同意了這門婚事,後面和祁嘉禾結伴回祁宅的時候,她還得處處小心謹慎,不能露餡讓爺爺看出兩人不和,真是累都累死了。
“別瞎說,我可沒讓你們在老頭子我面前裝模作樣。”祁崢嶸一挑眉,慌忙撇清關係,“誰讓你裝的,你找誰去,別賴我頭上,我可一把年紀了,不能吃這虧。”
時音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她也就是說着玩玩,畢竟兩人也早知道這種拙劣的演技是騙不過祁崢嶸的,兩人的做戲,其實多半是給祁少禹等人看的。
但既然這麼說的話,祁崢嶸一直沒有拆穿兩人僞裝和善的表象,也是有祁少禹這層顧忌所在嗎?
他早就知道這個家表面上兄友弟恭光鮮亮麗,實則暗潮迭起波詭雲涌,只是一直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想想也對,怎麼說祁崢嶸也是比他們多活了大半輩子的人,連她這種外人都能夠看出來的事情,他當然不可能意識不到。
想到這裡,時音不由得別有深意地看了祁崢嶸一眼,目光裡盛滿了複雜的情緒。
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爲祁崢嶸不過是個羸弱又聰明的老頭,卻沒想到,他的心思遠比自己想象中要深沉得多。
作爲祁家最有威嚴的長輩,他的顧忌比所有人都要多,看的也比所有人都要遠,但他實在無心也無力忙碌後輩們的瑣事,所以只能選擇默然旁觀。
於是到了外人眼裡,他就成了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遲暮老人,對所有人都沒有任何威脅。
換句話說,他本有能力摻和這一切,卻選擇了任其發酵——又或者說,目前的一切都還在他的計劃之內,並沒有糟糕到需要他出手干涉的地步。
那麼,關於當初祁少禹給祁嘉禾下藥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會不會到目前爲止,所有一切的發展都有祁崢嶸在背後默默推動?
時音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
眼看着時音的表情逐漸複雜,祁崢嶸一下就知道她想多了,連打兩個響指把她從天馬行空的設想中撈回來之後,老頭的面色顯然有些氣急敗壞,“臭丫頭,想什麼呢你?我老頭子要真有那麼神,至於把這麼大個家經營成這樣嗎?”
時音一愣,想想也覺得有道理。
“那您一早就知道他們兄弟倆之間並不和睦,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扶持祁嘉禾上位,憑的是什麼?”時音認真地問,“只是因爲他比祁少禹優秀嗎?”
明明按照身份來選擇的話,祁嘉禾並不是最優選,作爲私生子的他,無論再怎麼優秀,始終都是見不得光的,一旦他的身份曝光,將會是一件驚天大丑聞。
兩相對比,明顯稍顯遜色,卻出身完美的祁少禹纔是更加合適的繼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