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醒來時,我不再感覺到寒潭裡冰冷刺骨的寒意,而是周身都裹上了一層溫暖,很舒服。
“你醒了。”
循着說話聲,我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正冒着仙光,已經出來了寒潭。
我側過頭去,驚愕地看見堯司正蹲在我旁邊,雙手不斷在我肩頭上來回浮動,暖暖的熱流自肩頭流進,竟讓我差點忘記了自己肩上還有着兩隻大窟窿。
他在渡仙氣爲我治傷。
我忙拉下他的手,他愣了一愣。我便笑道:“想不到你還能在這裡尋到我。不是說了麼,你一個搓藥丸的,怎麼還要在他人身上浪費仙力。”
堯司緊緊抿了抿脣,道:“不是浪費。”他擡起手,兩指之間夾着一隻藥丸,又道,“張嘴。”
我愣愣地擡眼看着他手臂上身上皆是大大小小爲來得及處理的傷口,他的衣袍已經不復雪白,麪皮上也有一兩道劃傷。
原來寒潭裡閉眼之前,那道向我奮力游來的人影,是堯司。
倏地雙目就潮了。我乖乖張嘴含住他薄涼的指尖,他手指一抖。我只咬了他手上的半隻藥丸,看着他笑:“剩下的是你的。”
堯司彎着晶閃的狐狸眼,亦跟着笑了。
替我處理好了傷,他便將我自地上扶起來,道:“走罷,回去,我替你治你師父。”
我頓了頓,忙伸手摸去懷裡,懷裡卻空空如也。我驚道:“仙芝呢?你有沒有看見仙芝?我剛剛在崖壁上採的仙芝!對,對,還差一樣,我還要去找蛇膽……”說着我便要再次往寒潭離去。
那隻咬我的金蛇,瞧它如成年蛟龍那般大小,肯定就是蛇王沒錯。我得再去把它抓回來,我要它的一隻膽。
“你別急。”堯司拉住了我,奈何他身體卻有些踉蹌,道,“都在我這裡呢。”他捏個仙訣,手裡驀然現出一株小小的仙芝,還有一顆金光閃閃的蛇膽。
我咋舌愣道:“你……一人取了蛇膽?”我曉得堯司很厲害,但也曉得金蛇王身軀龐大且擁有神力……還曉得堯司負了滿身傷……
堯司還未回答我,忽然重心不穩,身體向前傾了過來。他將我壓住,我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後背抵上了一棵樹才勉勉強強停了下來沒倒在地上去。
他噴灑在我脖子裡的氣息若有若無,我嚇得驚慌失措,大力搖晃着他,喊道:“堯司……堯司?堯司你怎麼了?!你醒醒,不要嚇我!”
堯司伸出手臂,無力地將我圈住。頭就枕在我頸窩裡,輕輕道:“彌淺別擔心,我歇一歇就好。”
“好,好,我不擔心。”我一直站在樹腳下,他便一直抱着我。心裡頭不曉得是何種滋味,似翻江倒海酸澀至極。
(二)
後來堯司沒與我一起回去崑崙山,他因負了傷被兩個藥童接回了天庭,臨走前還交代了師父傷情的調理。我想,他那一身傷大抵也得調息好幾日。
我火急火燎地趕回崑崙山後,大師兄看見我帶回來的東西愣了愣,隨即二話不說拿去煮了湯藥。
我便一直守在師父的臥房裡,一步也未離去。師父依舊沉寂得厲害,只有鼻間若有若無的清淺氣息還在提醒着我,他活着。
師父喝藥的時候,一干師兄們皆守在臥房裡,安安靜靜地等着。我曉得他們亦很着急,亦想親眼見着師父平安無事地醒過來。
我跪坐在師父榻前,手裡滿滿當當一碗藥。大師兄說師父要全數喝下去纔算數。可是我舀了一小勺藥汁遞到師父脣邊,師父緊閉着雙脣無論如何都喂不進去。
反覆試了幾次皆是如此。
身後有師兄提醒我道:“小師妹換個法子喂罷。”
我想也未多想,乾脆甩手扔掉了湯勺,悶頭灌下一大口湯藥進口中,然後對準了師父那張無甚血色的脣便彎下頭去。我記得在哪裡看到過,口對口亦是可以喂藥的。
師父的脣涼涼的,亦是沒有張口。我不由得有些着急。
身後又有師兄出聲道:“小師妹你到底會是不會,你就這樣對着師父的脣喂藥定是喂不下去。得先撬開師父的脣才行。”
我擡起頭來,口中包着藥水,咕咕嚕嚕地問:“如何撬開?”
師兄們個個神色晦暗不明。還是三師兄咳了兩聲,先出聲道:“自然是用舌撬開。”
“嗯……嗯。”我依三師兄所言,再貼上師父的脣,伸舌頭去撬師父的脣。
三師兄果然說得不假,我將將伸舌觸碰到師父的牙齒時,他便微微張開了嘴。我費了好些力氣才勉勉強強將一碗藥讓師父喝乾淨了去。
後來大師兄檢查了師父的身體,說師父正在復原,大抵是仙藥起了作用,再睡一晚估計就能好得全,讓我不要擔心。
我便獨自一人守着師父。萬一他醒來了餓了渴了怎麼辦,有我在這裡守着起碼還能供個差遣。
熬到半夜的時候,我實在累得慌了,就又跪坐在師父榻前,腦袋擱在榻上,眯一會兒。想來這幾日我都沒睡個好覺,這一睡睡得很是死沉。
(三)
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待我張開眼時,屋子裡有些暗,夕陽正下,落了滿室昏黃的餘暉。
我手臂無意識地伸展開來,摸了摸牀榻,大驚。
擡眼看去,牀榻上竟空空如也!師父呢!師父呢!
我四下焦急望去,屋子裡皆沒有師父的影子。他……他是醒了麼?那去哪兒了?我慌張站起來欲往外邊去尋師父,不想我腿卻倏地一麻痛,將將才站穩身體便不受控制地往一邊倒了去。
我這才意識到,腿麻了。
然我還未觸碰得到地面,突然眼前一花,便倒進了一個溫溫潤潤的懷抱裡。我一時怔神,手抓緊了他的衣裳,心跳得狂烈有些難以緩過氣來。
頭頂上方,我聽見師父清清淺淺的聲音如和煦的春風,在我耳邊輕輕道:“弦兒小心些,莫要跌倒了。”
我小心翼翼地擡頭看去,他脣邊的笑晃花了我的眼。我想伸手碰他的眉目,可我卻害怕碰到的不過是一副畫。
師父便又笑道:“弦兒不是說回了崑崙之後有許多話要對爲師說麼,爲何纔回來就這般呆傻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仰頭看他,任眼淚滑出眼眶流過臉頰。狠狠壓抑着心頭莫名涌出的好多東西,將我折磨得快要窒息了。
“弦兒想對爲師說什麼。”他伸手捧住我的臉,手指摩挲着我的眼角,半垂着眼簾,裡邊倒映着夕陽沉淪的半邊流火,看着我低低問。
我便再也忍受不住,輕聲道:“你若出事了我怎麼辦,你告訴我該怎麼辦?你是傻的麼,你知不知道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我就再也見不到……”
“弦兒。”他雙臂霸道攬過我的腰,將我狠狠禁錮在他懷裡。
我反手緊緊擁住了他,使出力氣哭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怕……我寧願你捨棄了我厭棄了我,我寧願……寧願……我寧願代你去……”
我瞠着雙目,師父兩指豎在我脣上,聽他沙啞着聲音道:“弦兒不許亂說。”
(四)
師父放開了我,彎着一雙流光閃爍的眸子笑睨着我,道:“爲師現下已經好好的了,弦兒莫要再哭。只是爲師想聽聽,弦兒到底想與爲師說什麼。”
我哭得夠了,抹了抹眼泡子,心裡咚咚直跳,忙退了一步,側過臉去囁喏道:“沒、沒什麼要說的。”我不曉得是怎的突然好慌張,慌得嗓子眼直髮幹。
師父上前了一步,道:“乖,說與爲師聽。爲師想聽。”
我腳後跟不慎絆倒了一張凳子,手忙腳亂地將其扶起,道:“師、師父,你的傷可是好完全了?還有沒有哪裡有個痛癢的?徒兒、徒兒這就去爲你煎藥!”
師父卻挑眉道:“唔,爲師不是喝過了一碗藥麼,還是弦兒親自喂爲師的。”
……我麪皮倏地火辣辣地燒。師父……師父他……不是昏迷不醒麼!爲什麼會知道?!我結結巴巴道:“師、師父,徒兒、徒兒情非得已以下犯上,請師父恕、恕罪!”
師父突然近身上前,我慌得忙又往後退,卻驚覺自己已經退不了了,身後面是一堵結實的強!
“弦兒想與爲師說什麼。”他緩緩俯下身來,呢喃,“不是有好多話想對我講麼,告訴我,我好想聽。”
我大腦一片空白,全然忘記了有什麼要對師父說。
他伸手撫摸上了我的側臉,又緩緩靠近,直至我與他鼻尖對鼻尖。我心似要蹦出心窩一般,狂躁得十分不安分。師父盯着我問:“弦兒餓麼?”
我喉嚨發乾,忍不住舔了舔脣,道:“餓。”
師父雙目霎時深邃了去,再靠近了半分,似乎我的脣沿都能碰得上他的。他一手撫摸着我的脖子穿插進我的發間,一手摟上我的腰越發地緊,低啞道:“那我可以吻你麼。”
還不等我說一句話,他的脣忽然壓在了我的脣瓣上。大腦裡一根弦瞬時崩斷,全身似觸了雷電一般,震得發顫。
他只是在我脣瓣上輾轉反側輕輕吮吸,卻像是在抽走我全身的力氣一般,身體竟無力得不聽使喚,如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
“唔……”那一刻,心被脹得滿滿的,全部全部皆是他。一波一波的暖流自我心裡溢了出來,我便忍不住哼出了聲。
師父停了下來,離了我的脣,輕輕喘息。
我側過臉去,垂下眼簾不去看他。我想我臉燒紅得都快要羞死人了。
下一刻師父卻突然又湊上臉來,有些霸道地又噙·住了我的雙脣。他舌尖緩緩而試探地伸出,就在觸碰到我的牙齒時,令我渾身一個顫慄。
身體不由自主就順着牆往下滑去。
師父身體壓過來,將我抵在牆上,雙手亦將我的抵在牆上十指纏繞。他舌頭探進我的口中時,我不曉得是個什麼感覺,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陣陣暈眩。
迷迷糊糊中,只隱約感覺到師父將我抱得更緊,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在我耳邊呼喚着我的名字。
那時,我想,此生我圓滿了。哪怕下一刻就死去,也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