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色臺上,大戲還在繼續。
祭祀天地,祭拜四方神靈。
前太后樂氏,正天子位,國號‘新胤’。
樂州城,更名爲‘胤城’,是爲新胤國都。
新胤天子,女皇樂氏,立大兒子樂歡爲大太子,二兒子樂喜爲二太子,自己親弟弟樂武之子樂水,爲三太子。
戲演到這個程度,盧仚一下子就精神起來。
他看着五色臺上,跪在樂氏面前,接受大太子、二太子印璽的樂歡和樂喜,不由得直搖頭——蠢貨,你們親孃是個扶弟魔呵,立樂水爲三太子,分明是爲了未來將皇位傳給這個親侄兒做準備!
親弟弟的兒子,纔是親兒子,纔是姓樂的繼承人。
你們這兩位,僅僅是樂氏和兩個前夫所生的‘孽子’,你們就算暫時被封了大太子和二太子,難不成你們以爲,你們能坐穩這太子之位麼?
這新胤的官員,統兵的大將,可都是樂氏族人!
“嘖嘖,有趣了嘿。”盧仚摸着下巴,笑得合不攏嘴。
要不是自己的立場問題,盧仚還真希望新胤能夠發展壯大,希望能看到未來三位太子爲了爭奪皇位,打得頭破血流的好戲呢。
新胤立三位太子,拜樂武爲大將軍,統轄天下兵馬。
新胤拜朱崇爲大丞相,總管朝政。
……
樂氏站在五色高臺上,身邊站着對她忠心耿耿的老太監餘三鬥。
老太監手持金絲編成,白玉爲軸的聖旨,鼓起元罡,大聲宣讀一應的人事任命。
樂氏親族,盡得封賞。
諸如樂山之類的核心門人,悉數封王,其他族人,什麼王、君、公、侯的亂封了一氣。那些從鎬京‘追隨’而來的文教臣子們,也都悉數封爵。
如朱崇,就被封了‘文王’!
這封號,讓盧仚渾身直起雞皮疙瘩,簡直比神醉老和尚給盧仚的法名‘法海’,更讓盧仚感到毛骨悚然!
朱崇……也不怕自己的命格不夠硬,扛不住這個王號?
一個個官員走上五色高臺,面色複雜的跪倒在地,接受樂氏的冊封。
一個個樂氏族人歡天喜地的走上高臺,志得意滿的接受樂氏的恩賞。
一場冊封大戲,持續了將近一個時辰。
最終,樂氏賜樂武大纛、節杖、斧鉞、天子劍,宣佈‘大胤僞君胤熇無道’,新胤‘弔民伐罪’,即日起大軍,北伐鎬京!
樂武就在五色高臺上,向樂氏行禮、辭行,昂首挺胸的帶着全套儀仗走下五色高臺,跳上一頭形如青牛的異獸坐騎,在上萬親衛的簇擁下,浩浩蕩蕩的直奔北方。
在五色高臺北面,三十里外,密密麻麻的軍營綿延百里。
軍營中,無法計數的樂氏私軍已經打點行裝,做好了出征的準備。這邊樂武剛剛出發,那邊大營中,無數樂氏私軍已經舉起了兵器,扯着嗓子聲嘶力竭的大呼‘萬勝’!
樂氏又在高臺上,大聲宣佈諭令。
新胤討伐大胤,是改天換日之舉。
樂武大軍,是討伐的主力,其目標只有一個,就是鎬京。
而樂氏族人組建的私軍——樂氏承諾,樂氏族人的私軍,打下的州郡府縣,就是他的封地!
“我樂氏兒郎,多英雄豪傑……我,期望爾等能不負先祖之威……”
樂氏在五色高臺上,給諸如樂頤這樣的樂氏公子哥瘋狂的打雞血——其大意就是,樂氏先祖是了不起的,樂氏血脈是尊貴的,這次樂氏起兵造反,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幹,好好的打。
樂氏族人有這麼多,以後你們是吃香的喝辣的,還是隻能眼巴巴的看着同族吃香的喝辣的,就要看你們在這次改朝換代的大戲中的表現了。
反正,打下來多少土地,都是你的封地。
有能耐,你就打下十幾個州郡,那州郡裡的一切,都是你的,全是你的,統統都是你的!
樂頤這樣的,已經組建了個人私軍部隊的樂氏公子哥,一個個興奮得麪皮通紅,手舞足蹈的‘嗷嗷’直叫。
他們在五色高臺下放聲疾呼,‘陛下聖壽無疆’的口號是喊了一次又一次,簡直猶如瘋魔一般。
就在這狂熱的氣氛中,盧仚看到,站在五色高臺上的樂氏,她頭頂原本零散的氣運華蓋開始漸漸的凝聚,迅速化爲畝許大小的一片紫雲,悄然懸浮在她頭頂。
這一方天地正在復甦的天地靈機,承認了樂氏的‘新胤’,承認了她是新胤的天子。
但是盧仚又看到,樂氏的紫氣華蓋剛剛成型,就有一縷縷紫氣不斷的向外泄露。
五色高臺下,樂氏族人當中,一身血袍的血神老人齜牙咧嘴的笑着,絲絲縷縷的紫氣不斷注入他的身體,他頭頂漸漸地,也有一團小小的紫氣悄然浮現。
盧仚飛快的看了血神老人一眼,然後就挪開了目光。
是日,夜。新鮮出爐的新胤范陽公樂合,先去原本的城主府,如今的‘新胤皇城’參加了宮宴,散場後,即刻在自家宅邸設宴,慶祝自己新得的封爵。
雖然說,范陽這地方,在胤城西邊二十萬裡之外,樂合想要掌控‘他的封地’,還不知道要多少年時間,但是這並不妨礙他先自我陶醉的樂呵樂呵。
也不僅僅是樂合,今夜的胤城,所有得到封爵的樂氏族人,參加完宮宴後,回到自家宅邸,都在設宴、擺酒,開始第二輪的樂呵,歇斯底里的樂呵。
樂合在樂氏親族中,也算是比較重要的‘干將’。
他在清平坊的宅邸,面積很大,極其奢華,僕役侍從無數,從規模上來說,甚至超過了盧仚在鎬京的府邸。
樂合在胤城經營多年,狐朋狗友、黨羽下屬也有極多。
他的慶祝宴會,自然是高朋滿座,一直熱鬧到了幾乎黎明時分。
盧仚作爲樂頤、樂德兩人的金主,自然也參加了樂合的慶祝宴會,全程欣賞了樂合一羣人烏煙瘴氣的羣魔亂舞。
等到夜宴散去,樂合讓人叫住了盧仚。
樂閤府邸,內院,小書房。
這是樂合平日裡,和心腹下屬商議事情的地方。能夠進入這個小書房的人,毫無疑問都是樂合信任、且倚重的心腹。
說是小書房,其實面積一點都不小。
一層層檀木書架起碼有二十幾層,盧仚大致估算了一下,這裡碼放的書本,起碼有兩萬多冊。只是一眼望去,書架上的書本全都是嶄嶄新,完全沒有翻動過的痕跡。
書房裡燈火通明,樂合坐在一張軟椅上,‘咕嚕嚕’的灌了一通茶水。
他身邊,坐着幾個獐頭鼠目,和‘狗頭軍師’四字極其有緣的男子。
樂頤和樂德,懶散的坐在靠窗的椅子上,不斷的打着呵欠。他們的身體都不怎麼好,尤其是樂德,小小年紀就已經虧虛得厲害,一張小臉已經熬得發青。
樂合招呼着盧仚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幾個狗頭軍師,用極其挑剔、極其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盧仚。
那感覺,就好像一羣野狗小心翼翼的圍着一團熱騰騰的牛糞,唯恐有人和他們搶食一般。
樂合連續灌了兩壺茶水進去,這才重重的喘了一口氣,拍打着宛如懷胎六甲一般高高隆起的肚皮,向盧仚指了指。
“樂獲啊,這些天,辛苦你了……嗯,虧了你,樂頤、樂德,才能這麼快的編組出一支像模像樣的私軍,這份功勞,我不會忘記……未來,不會虧待你的。”
盧仚‘呵呵’一笑,他看着樂合,輕聲道:“些許財物罷了,值得什麼?新胤前景光明,兩位公子更是龍鳳之姿,能夠幫助兩位公子成就一番事業,這是小子的榮幸。”
樂合笑得很燦爛,圓鼓鼓的面頰都在哆嗦:“是個靈醒的孩子,我就欣賞你這樣的人。”
身體重重的往軟椅上一靠,樂合看了看身邊的狗頭軍師,慢悠悠的說道:“還有人說,你可能是鎬京來的奸細……原本,我也有這個懷疑,但是呢,看到你這些天的表現,我就知道,你是真心投靠的。”
盧仚的臉一僵,好麼,又開始敲打自己了?
這種低劣的威恩並用的手段呵……
好艱難的作出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盧仚站起身來,急忙解釋道:“大人,我……”
樂合急忙擺手:“哎,哎,哎,不用怕,不用急,也不用慌……我樂合這一對兒眼睛,還是能看人的……奸細,不是你這樣子的。鎬京城的天子,不可能派一個奸細,花費這麼多錢,幫我的兩個兒子組建私軍去攻打他們啊!”
幾個狗頭軍師悻悻然的相互看了看。
盧仚看了看他們,笑了起來:“這是自然……鎬京城的天子,聽說好財如命。”
樂合搖搖頭,笑道:“那是小的,如今那個大的麼……嗯,其實也差不離。那個大的,他倒是不貪財,但是吝嗇得很,當年哪,嘖嘖……當年他還沒有御駕親征,失陷在北面的時候,鎬京城的宮裡面,過得那個清淡哪……”
樂合壓低了聲音:“太后……哦,不,不,陛下,居然穿着有補丁的袍子,你們敢信?”
樂合笑着指了指盧仚:“坐,坐,別怕……鎬京城裡的那兩位天子啊,老的吝嗇摳門,小的好財如命,他們是絕對不會有錢,讓一個奸細來這麼亂糟踐的。”
“所以呢,樂獲小兄弟,定然是跟我們一條心的自家人!”
樂合自信滿滿的說道:“我這雙眼睛,是絕對不會看錯人的!”
用力的拍了一下鼓鼓的肚皮,樂合突然破口大罵:“戳-他-孃的樂武,我樂合,居然就只得了一個范陽公?啊?我樂合,這些年爲樂氏兢兢業業、勞心費力的,就一個‘公’?”
盧仚猛地張大了嘴。
好火爆。
好激烈!
這,這,新胤的范陽公樂合,這就開始破口大罵新胤的大將軍樂武了?
這可真是……家風淳樸,上下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