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雲定興所部突然放慢了前進速度的原因之一。如果沒辦法將突厥人擊退,衝進雁門關救駕的兵馬越多,關牆失守的速度越快。飢餓是最好的攻城武器,突厥人深刻地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們用重兵包圍雁門,只准來援的隊伍進,不準裡面的隊伍出。而皇帝不可能冒險突圍,突厥人大部分爲騎兵,野戰和乘勝追殺正是他們的強項。
“目前的情況是雄武營進入了雁門關,右驍衛兵馬佔據了與雁門關遙遙相對的小黑山。”李世民的手指在地圖上來回移動,當年在旭子身邊觀摩大隋徵遼戰役的那段時間,讓他對地圖的重要性深有體會。所以無論走到哪裡,他都會仔仔細細收集附近的山川、道路以及河流情況,整理出一張詳細的地圖。
“齊王暕以後軍保崞縣,堯君素和陰世師兩位大人率領六千殘兵卡在小黑山和崞縣之間的落星嶺。”爲了讓旭子看着方便,李世民將自己提及的地名用炭條在羊皮上一一標出。四個被隋軍控制的據點相距都非常近,從地圖上看去簡直是咫尺之遙。但要想跨過這咫尺之遙,卻得付出數以千計的生命。
“雲將軍帶着我等虛張聲勢,造成了一種咱們中原兒郎大舉前來援救的假象。但這種假象目前只能讓敵軍不來騷擾,咱們自己也沒力量殺過去!”
這就是眼前的實際情況,喜歡被人恭維自己卻沒什麼主見的雲定興把決策權基本交給了還不到十八歲的李世民。而後者雖然頗通兵略,畢竟經驗不足,無法找出一條合適的破敵良策。
所以,李世民非常高興旭子的到來。在他當年的記憶中,自己這位便宜哥哥幾乎無所不能,從來沒被敵人阻擋過。“雲老將軍和我商量了幾次,至今沒穩妥的辦法。仲堅兄來得正好,咱們一道覈計覈計,總能想出個妙計來!”
“突厥人不騷擾你,說明你原來的辦法已經把敵人嚇住了!”李旭點點頭,誇讚。在那一瞬間,他能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到幾分歡喜。“接下來你怎麼打算?先說出來聽聽。我剛來,對眼前形勢遠沒你熟。”
旭子不想一上來就指手畫腳,雖然李世民的聲音裡充滿了期盼。但那樣做,他很快就會和雲定興將軍產生隔閡,說不定也會引起李世民身邊一些親信的不滿。多年官場沉浮,旭子學會最多的是如何收斂鋒芒。
“我認爲最好的辦法直撲崞縣,給突厥人一點顏色。那樣他們就會更相信咱們這支援軍是真的,進而擔心腹背受敵!”李世民笑了笑,有些尷尬地說道。“但我手下這四千人只有兩千人是精兵,還有兩千是臨時徵召來的民壯。雲大人麾下有三萬人,其中只有一萬是府兵!”
其餘兩萬,也是臨時徵募的民壯。雖然他們保衛家園的熱情很高,但畢竟沒受到過什麼訓練。李世民想表達的意思很清楚,以一萬二千兵馬去解崞縣之圍,他沒有任何必勝把握。一旦與敵軍在野外形成僵持,有可能就會把周圍的突厥人全部吸引過來。假象被揭穿的後果顯而易見,非但救不出被困將士,這支援軍也會面臨着滅頂之災。
“那咱們就直撲崞縣!今天不走了,在這裡休息。咱們三更出發,把騎兵全帶上,夜踏敵營。剩下的步卒則打着火把在騎兵背後慢慢前進!”李旭向桌案上捶了一拳,大聲道。
巨響聲和他充滿信心的話讓所有人精神都爲之一振。有人是高興旭子能附和李世民的建議,更多的人則爲這個大膽的想法而感到震驚。。
“崞縣周圍的敵軍至少有五、六萬人!”長孫無忌沒跟旭子有過接觸,所以不敢盲從。雲定興也有些猶豫,但他卻不想表現得太懦弱。看了看將士們臉上的表情,準備等等再做決定。
“五萬突厥人不可能來自同一個部落。五萬人也不可能個個都是精銳”旭子搖了搖頭,解釋。
帳中諸人,沒有他對草原軍隊的細節瞭解更深。這些馬背上的民族男女老幼都可以上戰場,但軍紀和協調性極差。遇到比自己弱小的敵人,他們可能會殺得對方片甲不留。遭到出乎意料的打擊,他們也可能一潰千里。
當年徐大眼足足幫霫人煉了六個月的兵,纔多少讓他們有了些正規軍隊的模樣。如今突厥可汗帶領數十萬兵馬來襲,其中至少有一大半是沒經過正規整訓的牧人。而始畢可汗的目標是大隋皇帝,他不會把真正的精銳放在一個遠離雁門關五十餘里的彈丸之地。所以崞縣周圍的敵軍肯定以其他部落的牧人爲主,而部落越多,對突然而來的打擊反應速度越慢。
李世民欠缺的只是經驗,略經點撥,立刻就明白了爲什麼旭子會給予自己這麼強的支持。他興奮地跳起來,把胡人的弱點一一解釋給周圍諸將聽。衆人聽完之後,看向旭子的目光立刻變成了佩服。
那只是一張紙,能不能看穿卻有天壤之別。
“原來咱們虛張聲勢的主意還有這個效果!”雲定興笑着開口,毫不猶豫地把功勞劃了一大塊兒於自己名下,“李將軍讓民壯打着火把在後邊慢慢趕,想必也是爲了製造聲威。大夥上去把崞縣周圍的敵軍打懵掉,然後再讓他們於黑夜中看到數萬火把遮天而來,想必其更會相信我中原的勤王兵馬已經到了!”
“這帶領援軍的任務,我建議由一個德高望重的雲老將軍來承擔!”旭子笑着點點頭,順帶又送出一頂花花轎子。
“李將軍儘管放心,由老夫來裝神弄鬼。這兩萬後軍,肯定看上去比二十萬人還威風!”聽對方把既輕鬆又有面子的活分給了自己,雲定興非常高興,捋着鬍鬚答應。
旭子所部都是騎兵,雲定興和李世民所部騎兵和步兵各自佔了一半。幾位主將經過挑選,湊足了一萬精銳輕騎。他們在三更起身,用麻布和羊毛裹住馬蹄,在當地人的指引下撲向目標,迅捷、勇猛,就像一羣撲向獵物的狼。
已經到了北方的秋末,夜空非常純淨,頭上的星星明亮得幾乎伸手可摘。不知道是因爲對北方風物的親切,還是其他什麼緣故,旭子胯下的黑風非常興奮。一邊跑,一邊輕輕地打着響鼻,彷彿前方有老朋友在等着一般。
“黑子,不要發出聲音!”李旭俯下身子,低聲呵斥。他發覺自己的聲音也有些顫抖,不是因爲臨戰的緊張,這麼多仗打下來,他已經不知道緊張爲何物。那是一種渴望,對殺死敵人的渴望。無論在齊郡還是在瓦崗山附近,這種渴望都不像今夜般強烈。如同一堆已經被曬熱了的硫磺般,時刻都會迸發出耀眼的火焰。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以便自己能保持平靜。同時,耳邊傳來很多沉重的呼吸聲。秦叔寶和羅士信也在做同樣的動作,李世民和武士彠也在調整呼吸。在這個璀璨的星空下,幾乎所有人都失去了應有的平靜。
被以各種手段降低到最小的馬蹄聲如風過山林,快速向崞縣迫近。星光如紗,照着騎兵們挺拔的身軀。他們將影子映上山岩,映上樹木。沿着邊民用腳踩出來的道路掃過丘陵和草地,直到看見城牆的輪廓,還有城牆外搖搖欲墜的燈火。
“吹角!”旭子抽出黑刀,同時推上面甲。“嗚―――嗚―――-”角聲如龍吟般在靜謐的夜空中響起,隨後,騎兵們驟然加速,潮水般踏進敵軍連營。
迎面飛來零星的羽箭,然後是驚恐的叫喊。但這些都不能掩蓋今夜的主旋律,迅疾的馬蹄聲和長槊挑翻帳篷的聲音組成了一曲高山流水。星星在半空中戰慄,與閃爍的刀光交相映襯。隨後,火光開始在連營中跳起。有人拎着褲子衝出營帳,試圖尋找活路,卻被長槊串起來,在火焰上烘烤。
按照出發前的計劃,旭子將騎兵分成了左、中、右三路。一路交給了李世民,一路交給了秦叔寶。而人數最多的中軍部分則歸他自己統率。中軍完全是雲定興麾下的邊兵,這些士卒的個人戰鬥力比齊郡精銳略差,但身上的裝備和胯下戰馬卻好了不止一個檔次。幾乎是清一色的長槊,在馬背上成排的端起來,如同數把快速移動的巨大梳子。
星光照亮這把數字的每一根齒,一**從敵軍中梳過,留下遍地的屍骸。倉猝迎戰的部族牧人簡直沒有還手之力,他們抱着掠來的財物,哭喊着四散奔逃。但沒跑幾步就被一根馬槊從背後追上,把已經染了血的財物再次染紅。
這回,他們用的是自己的血。
酒徒注:酒徒在17k過得很好,請大夥不要再聽信謠言。至於最近更新慢,是情緒受到了周圍環境的極大影響。那幫鴉片販子的後代所言所行每天都在令酒徒反思。這絕不是制度之爭,而是生存空間的爭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