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在坎羅蒂亞商業大道上,看着沿途叫賣的小販,抱着鮮花的少女,帶着小孩的母親,熱烈擁抱的戀人,遠處金壁輝煌的私宅,這一切於我剛剛所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世界。我不明白,富有的人相比於貧窮的人有什麼高人一等的地方,我更不明白的是,爲什麼我要成爲剝削者中的一員。走過我身邊的人一定不會想到,許多改變這個城市的政策都是經過我的手頒發出去的。
不過人生有許多事都是人想不到的,不是嗎?
從我五年前來到坎羅蒂亞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的人生從此改變了。我必須要做許多我做夢也不會想到要做的事,我也必須要做許多我寧死也不願意做的事,但是如今,我很自然地,很自覺地做了這些我曾經痛恨的事,一點藉口也沒有,我承認我變了,變成了我不願意成爲的人。
即使是現在,經過那麼多磨練的我,看到悲慘生活的人們,仍然會忍不住覺得內疚,雖然就算沒有我他們也一樣只能生活在社會的底層,過着今天不知明天的生活。
而我遞上死亡證明書的時候我確實想起了過去的我,有着相同經歷的我。
當我聽到別人和我說父親的死訊,當我親手接過父親曾經用過的法杖的時候,我也像那個失去兒子的女人一樣,連哭都哭不出來。
印象中的父親嚴謹和藹,總是很認真地教我每一個咒語,指點我應該如何應對各個職業的人,他說戰士應該做到視死如歸。那時的我什麼都不懂卻還要拿起法杖背誦那些坑長難記的咒語,學習各種魔法知識,但是我卻知道我很充實很快樂,因爲父親在我身邊。
當父親的同伴親密地摟着我告訴我父親和母親的認識,我分明看到了從來都是很冷靜的父親眼中幸福的光芒,儘管我對母親已經沒有什麼印象了,但看到如此幸福的父親,我仍然一直堅信母親一定是一個溫柔美麗親切的人,纔可以讓父親有難以忘懷的記憶。
父親和他的同伴教會了我許多知識,都是書本上無法學到的,這也是我那段艱難日子裡能夠存活下去的憑藉。而這也只是我生命巨大轉變的開始。
我無法忘記父親講過的每一句話,儘管當時我一點都不在意。我也沒法忘記我和父親相處的每一秒鐘,這是我今後生活的動力。我無法解釋當我被迫接受父親已死這個事實的時候我在想些什麼,我只知道,我的人生失去了一個永遠不會找地回來的部分。
我還來不及懂事,就被迫成長,因爲父親已經永遠離我而去。從此,我在這個世界上孤身一人。任何喜怒哀樂都只能自己承受,任何艱難困苦都只能自己跨越。
我帶着父親的遺物和父親的靈魂走上了追尋的道路。
我永遠銘記着是誰造成了這一切。
我發誓要他雙倍奉還。
因此,我歷經千辛萬苦,克服所有艱難障礙,來到了坎羅蒂亞,這個我的宿命之城,我的舞臺的起點,也是我舞臺的落幕。
對權力之路一無所知的我開始了我的權力攀升道路。我成爲了新進的大傭兵團因斯坦厲亞的一員,從底層做起,爲了攀升不擇手段,剷除一切妨礙我道路的人。當我解決掉一個又一個擋在我面前的對手的時候,我的心中是不忍與痛苦,但我不停告訴自己,爲了父親,一定要這麼做,一定要捨棄這一切影響我前途的感情。
我必須成爲一個麻木不仁,鐵石心腸的人,我必須要擁有大量的權力,我這麼告訴自己。
因此,我不停地向權力的頂點攀爬。
我爲我的改變痛苦,我爲我的命運悲憤,但這是我唯一的選擇,我不知道權力可以讓人有如此大的改變。
我現在知道了。
因爲,我成爲了亞歷克斯多德的助手。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滋味我現在嚐到了。
亞歷克斯多德,這個冷血的男人,教會了我如何在權力的競爭中生存自保。或許這也是我唯一應該感謝他的地方。跟着他,使我見識到了決定世界運行的內幕是多麼的黑暗,多麼的殘酷。無數改變他人一生的政策,無數剝奪他們生命的決定都是由我經手的,我無形中雙手沾滿了鮮血卻不自知,只對權力遊戲樂此不疲。
因爲可以這麼說,我的生命也只不過是大輪盤上一粒小小的灰塵,又何必爲他們神傷呢。
看,我已經變成了這樣一個人。
對此,我只能報以苦笑。
因爲現在的我,早已經對這世間的一切見怪不怪。
但是,我卻從來沒有忘記過父親,忘記過父親的死,忘記過我是爲什麼要來到這裡,忘記過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的人。一切的一切,我連做夢都記得。
所以,我在簽發前執政會長死亡的文件的時候,我是清醒的。在頒佈坎羅蒂亞高壓統治政策的時候,我是清醒的。在執行暗殺聖尼亞和法克蘭納兩大傭兵團坎羅蒂亞分會長的時候,我也是清醒的。我明白,只有這樣我才能更接近權力一步。這些,除了由我發下去之外都不是我能參與的決定,我需要的是更接近權力,我要擁有權力。否則我寸步難行。
好吧,我承認,我是帶着內疚又期待的心情完成這些工作的,不管我如何努力,仍然不能消除我心中的罪惡感。儘管用爲了父親這個理由來說服自己,實際上我是渴望權力把,我是野心勃勃的人,我需要這些。不然,我又怎會期望我能參與的抉擇能更多?
但是,現在我迷失了。
我彷彿看到了父親痛惜的目光,我彷彿看到了母親悲傷的表情,我彷彿看到了我自己憎恨的眼神。
我矛盾了。我開始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已經離初衷太遠了。
不能再繼續下去了。否則我會失去信念,失去自我,失去活下去的勇氣。
這不是我想要的。
我必須要做點什麼,做點能找回自己的事情。我畢竟是懷着仇恨活着的人啊,泯滅了良心的我,如果還失去了仇恨,又怎還能繼續苟活在這個我已經了無牽掛的世界上。
是時候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