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腳步聲,院子裡衆人都回過頭,看到是阮筠婷姐弟,煙翠似是唬了一跳,周全家的倒是沒有任何異狀,笑着對身後五名丫頭道:
“這二位便是阮姑娘和嵐爺,還不行禮?”
“阮姑娘,嵐爺。”周媽媽帶着下人們一同行禮。
阮筠婷笑了一下,審視的目光在煙翠身上轉了一圈兒。隨即道:“周媽媽如此多禮,婷兒怎麼受得起?勞煩您大過年的還專程爲了我的事跑一趟。”
周全家的半弓着身子道:“姑娘說的哪裡話,您是主,奴婢是僕,給姑娘辦事是本分,還請姑娘來瞧瞧這五個裡頭可能挑選出兩個可心的來?”
“有勞媽媽了。”
阮筠婷去一旁挑人,路過煙翠的身旁,似不經意的又看了她一眼。煙翠本來得乾孃的親授,心裡是有底的,可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小丫頭的眼神會這麼厲害,無端端叫人心頭生寒,索性低了頭不不理會。
這次帶來的五個人年紀都是十歲上下,阮筠婷詢問了一番,從裡頭選了一個叫小荷的,一個叫可兒的,其餘的人讓周全家的帶回去了。周全家的來的時候也沒抱領賞的希望,可當真見阮筠婷讓她空着手走了,多少還是不平衡,待出了門才衝着靜思園綠漆的大門啐了一口。
阮筠婷看了看留下的兩個女孩,叫來了春曉和煙翠兩個粗使丫頭,道:“小荷和可兒年歲小,恐怕伺候嵐爺屋子裡的事伺候的不周,我打算將你們兩個其中一個撥給嵐爺。”
話音剛落,煙翠眼睛就是一亮,嵐爺歲數雖小,可過幾年也是翩翩佳公子,再不得寵,他也是個爺,她又生的花容月貌……思及此,笑着道:“阮姑娘,要麼我與小荷或是可兒換換,去伺候嵐爺?”
阮筠婷笑道:“還是春曉去吧,煙翠,你洗的衣裳我穿的慣。往後春曉和小荷一個伺候灑掃,一個伺候漿洗雜事,若是嵐爺那兒有半點閃失,唯你們是問。”
春曉和小荷規規矩矩的行禮應是。
煙翠的臉黑了半邊,僵笑的嘴脣一抖一抖。誰洗的衣裳還不都一樣?她這是故意的!
阮筠婷瞧了煙翠一眼,她那張臉上明白寫着“我要攀高枝兒”,阮筠嵐又是年輕氣盛的歲數,她哪能把一個存了心思的野貓放在阮筠嵐屋子裡,無端端帶累壞了爺們?看來翻年,也要與老太太說一說,將院子分了,免得鬧出事兒來。
“煙翠的活兒不變,仍舊伺候漿洗雜事,可兒負責灑掃。”
才九歲的可兒靈巧聰明,聞言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可兒知道。多謝姑娘。”
阮筠婷回以一笑,道:“好了,都各自去吧,今日除夕,不用你們伺候。”
“是。”
衆婢女行禮退下了,阮筠婷再回頭看,她的酷弟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回自己的廂房了。她便也不在院子裡傻站着,回自己的房間,打算補上一覺。
年夜飯是全家人聚在上房吃的,席間,二奶奶王元霜和大太太一唱一和,逗的老太太笑口常開,三太太君氏見狀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去哄老人家開心。奈何三房出了徐凝秀的大事,老太太見了君氏還沒怎樣就要先傷懷,三老爺心疼母親,便低聲叫君氏老實點,惹得君氏又一次在心中發毒誓,一定要把閨女們培養出一個像樣的來,給他們瞧瞧。
吃過了飯,老太太張羅着要看煙火,小輩兒們都跟在身側伺候着。阮筠婷當然也在其中。聽着爆竹聲聲,看着天上璀璨的煙火,聞着空氣中的硝煙味,阮筠婷第一次有了那種“終於活過來了”的感覺。
“姑娘,姑娘,快起來。給老太太請安要遲了。”
嬋娟一邊繫腰帶子一邊推着阮筠婷。
眯縫着眼,阮筠婷啞着嗓子問:“什麼時辰了?”
“已經卯時三刻了。今個兒姑太太和君家的少爺們都要來,您忘了?快些起來吧。”
一聽到“君家”,阮筠婷立刻清醒了,想不到出了她那件事,君家的人還來?不過也對,她是知道內幕的,當然知道她沒做錯什麼,可是於所有人瞧來,都是徐家欠了君家的,儼然已經比人低了一頭。
坐起身子,由嬋娟和紅豆伺候洗漱更衣,也不知兩個丫頭抽了什麼風,翻箱倒櫃的將她那身料子最好的牙白色錦緞繡仙桃紋的襖裙給找了出來,又在外頭搭了件嫩綠色白兔毛大風帽短斗篷。
阮筠婷由着丫頭們折騰,心情卻也高興不起來。君家的人勾起了她一直無法忘卻的暗色回憶。她到如今也不知自己是誰害死的,難道就要讓那通姦的罪名,跟隨徐凝秀一輩子?讓徐家三房一直揹負着包袱?
一直在胡思亂想,等紅豆和嬋娟滿意的停手,舉着銅鏡給她看時,她才注意到自己的裝扮。牙白色的襖裙乾乾淨淨,領口袖口的紋路水粉色,本來過於素雅的顏色,因着外頭嫩綠色的斗篷添了彩,顯得她粉嫩嫩的,大冬日裡瞧着,就如同二月天枝頭新生的嫩芽。就是頭上嚇人了些,珠花、絹花、彩繩的過於亂氣。
“姑娘,真好看。”嬋娟得意的笑。
阮筠婷無語的點了點頭,將頭上零零總總的絹花都摘了,只留了雙髻上一邊一朵小巧的珠花。又從梳的整齊的鬢角各挑了一縷碎髮,顯得沒那麼呆板。
“嬋娟不是把我所有的花都給我戴了吧?”衣裳搭配的再好,頭上弄成個妝奩匣子有什麼用?
嬋娟和紅豆對視一眼吐了吐舌頭。
紅豆誠懇的道:“奴婢初來伺候姑娘,怕伺候的不周,特地去問了嵐爺,嵐爺說,姑娘喜歡那樣。”
想想從前的阮筠婷,可不就是把腦袋當成妝奩匣子的?這身素色的襖子之所以新,也是因爲正主不怎麼穿的緣故,她比較偏愛豔色。
阮筠婷再次無語了。點頭道:“嬋娟今兒在屋子裡看着,紅豆跟我出去吧。”
嬋娟沒有絲毫不情願,笑着點頭,指了指外頭悄聲道:“姑娘放心,奴婢一準兒把家看好了。”
一句“看家”讓阮筠婷笑了起來。到外間去幾口喝了一碗雞肉粥,就帶着紅豆一起出了門。
“紅豆,連着六七日了,怎麼總是吃雞?”
紅豆跟在阮筠婷身後,笑着道:“嵐爺跟廚房吩咐的。”
阮筠婷哭笑不得,那日做夢說了個肯德基雞腿堡什麼的,倒叫阮筠嵐給記住了,怎麼真拿她當黃鼠狼了?可阮筠嵐的那份心,是真真叫她感動的。
“回頭跟廚房吩咐一聲,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跟着你們一同吃飯就行了。”
“是。”
一路到了老太太的鬆齡堂,才進院門,就瞧見院子裡幾個粗壯的婆子正擡着三頂小轎往外走,阮筠婷便知道君家的貴客已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