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大夫人的話叫在場衆人都是一愣,外人當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今日來之前,聽說阮筠婷對上告假了一段日子,徐老太太也是纔將她從名醫那接了回來。上一次西武國使臣在奉賢書院作祟,一掌拍傷了阮筠婷,到如今阮姑娘的身子也未痊癒。原本因爲在御花園飲宴之際阮筠婷答對了問題,皇上讚許有加,許多名門望族都將阮筠婷化爲“內定媳婦兒”的行列,只不過先有呂文山的事,後來她身子總是不好,阮筠婷的風頭也就淡了下來。
然這致歉,說的又是哪一宗?
此事只有徐君兩家心中有數。大夫人滿臉陪笑,當日三太太將阮筠婷喚去拳打腳踢之時,大老爺並不在家中,然後來回府聽說了,氣的他險些暴跳如雷。直衝到君老夫人院子裡給老母親擺了一通道理,纔將君老夫人歪了的心思拗正了。
對外,徐家與君家是姻親,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且徐家如今內有皇貴妃在宮中侍奉皇上代掌鳳印,外有徐興邦對抗南楚以安邊境。頗受皇帝的重視。君家雖然抓住了徐五姑娘的錯處隱忍不發,買了徐家的好處還能壓制他們一頭,可事實上,徐家現在的地位頗高。他們開罪不起。
還有另外一宗,呂文山被踢傷,呂國公與徐家結仇的事情如今人盡皆知,誰能料想呂家不會將作爲徐家姻親的君家化爲徐家一黨的行列?若是與徐家掰了臉,到時候真對上了呂國公,難保不會被牽累,以弱對強,不如與徐家聯手纔是萬全之策。
爲今之計,君家只能與徐家交好,說是巴結也不爲過。君老夫人竟然老糊塗到如此地步,私自爲了三太太出頭,不顧大局,險些得罪了徐老太太。
所以今日,大老爺說什麼也沒讓君老夫人出門,而是讓大夫人前來套近乎。
老太太聽了這話,滿意的笑了起來,“大夫人哪裡的話,都是自家人,原也不需要說兩家話。過去的事情一場誤會。就這樣作罷吧。”
“難得徐老太太寬宏大量,晚輩代婆婆與夫婿,跟您道謝了。”
“哪裡哪裡。”
兩人寒暄之時。三太太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兒。到最後才明白,原來自己是被母親給拋棄了?原本說好的那些,全都不做數了?
三太太心中怒火燎原,偏偏在賓客衆多的此即無法發泄,臉色都憋成了茄子皮色。正當此時。常媽媽回來了,到三太太身邊悄聲道:“回太太的話,老奴帶着您預備的珠寶去見了水先生,問了那駐顏方子的事。”
“水先生如何說?”
常媽媽擡眼看了三太太一下,才忐忑的說:“水先生說他不曾給阮姑娘什麼方子,還說太太是不是弄錯了或是有什麼誤會。”
“放屁!”三太太險些驚叫出來:“水秋心明擺着是偏心不給!”
“太太。您小聲些。”常媽媽低聲規勸。
三太太深呼吸了幾口氣,才平息了怒氣。看向正與阮筠嵐、君召英和君蘭舟說話的阮筠婷,冷冷的哼道:“水秋心不給。就不怕沒別的法子弄到。你近日多盯着點阮筠婷,保不齊她會與要好的說了那法子,她再謹慎聰明,也是個孩子罷了,孩子哪有不愛炫耀的。”
常媽媽忙陪笑點頭:“是。老奴定給太太辦好此事,不過現下太太還是招呼賓客要緊。”
……
三太太這邊的話阮筠婷自然不知。此刻的她正被君召英灼熱的目光瞧的不自在。尷尬的咳嗽一聲,看向君蘭舟:“你今日怎麼來了?”
“我與師傅同來給晚姑娘醫治,進門的時候遇見了大夫人和英爺,便一同來湊個熱鬧。”君蘭舟莞爾一笑:“你不會是不歡迎我吧?”
“哪裡會。只是有些意外而已。”阮筠婷低聲問:“我回來之後,可有人去水叔叔拿登門求取駐顏藥材?”
“姑娘料事如神,不過師傅會如何做,你知道的。”君蘭舟回答她的時候也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
君召英看着親暱耳語的兩人,心中隱隱有些不痛快。畢竟阮筠婷從前有過倒追君蘭舟的先例,他們容貌上又如此般配,好像總有說不完的共同話題。此刻看着他們,君召英第一次埋怨自己沒有生得君蘭舟那般的好相貌。因爲如今的自己站在阮筠婷跟前,只覺得自慚形穢,外貌便配不上她 。
“四小爺,在想什麼?”阮筠婷見君召英眼睛發直,忍不住問。
君召英回過神,搖搖頭道,“也沒什麼,就是有些挫敗。”
“挫敗?發生什麼事?”
“你瞧我,論文的,我不及我大哥,論聰慧和樣貌我不及蘭舟,論武藝,我不及風哥兒,好歹人家現在能隨着父親上陣殺敵建立赫赫戰功,論身份地位,我遠不及世子爺。如此想來,我身上還真是無一可取之處。”所以你纔看不上我。這一句話君召英說在心中。
阮筠婷聞言失笑:“可若論俠氣,他們遠不及你啊。”
“怎麼說?”君召英濃眉皺着,眼神中卻含着希望。
阮筠婷仰頭,一雙明眸盈滿水霧,真誠的笑着,“那日你能衝出來就我於水火之中,且面對的是你的親姑姑,在親人面前,你選擇幫理不幫親,這番俠氣讓人敬佩,我很感激。”
君召英的臉騰的一下紅到脖子根,他從不知道自己身上也有有點可取,平日裡父親總埋怨他不讀書,在學業上他只有挫敗。想不到在阮筠婷心目中,他的形象還沒有那麼糟糕。
“我做的算得了什麼?若說俠氣,我遠不及你。上一次你還不是豁出性命去爲我擋 了那一掌。”
提起過去的事,君召英目光便的越發熾熱而柔和。
阮筠婷便有些不自在的別開眼。
正廳中熱鬧非凡,老太太瞧着時間差不多了,便吩咐擺宴。正當此刻,管事的進了門,臉色有些難看。
“老太太。”
“什麼事?”
“回老太太,外頭呂國公府上的管家求見。”
話音落下,正廳中已經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呂國公府與徐家的事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兩家的樑子結的深了。雖然外人並不知道細節,可上一次呂國公公然帶了人來搜府,更是事實。
衆人的目光都看向老太太,老太太卻並沒將情緒表露出來,只有心中暗暗生氣。上次呂國公來抄家,兩人都被叫去御書房外頭罰站,她以爲呂國公那樣的人,就算再衝動也不至於愚蠢到不能領會上意,再加上阮筠婷被罰去了審奏院做粗活,這事也算有個結局,往後他們兩府井水不犯河水便是了。
怎麼今日,呂家竟然趁着徐家大擺宴席的時候前來搗亂?
明知不是好事,她卻不能不讓呂國公府的人進來。只能點頭應允。
不多時,就見一中年人帶着兩名隨從,擡着一個精緻的巨大花籃進了門。花籃中裝了滿滿的各色鮮花,顏色繽紛奪目,卻不分種類,雜亂無章的擠在一起,毫無美感可言。在花籃一邊,還綁着一條約莫三寸寬三尺長的紅色綢帶,上頭寫了一句情詩:
“戀卿情切憶相思”
中年管家笑着道:“回徐老太太,這是我們少爺送給阮姑娘的賀儀。”
剎那,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阮筠婷,有研究的,有嘲諷的,各含深意。
紅霞飛上雙頰,阮筠婷險些氣的背過氣去。呂文山荒唐至極,竟然公然毀壞她的清譽!讓人瞧她的笑話!
看了一眼老太太,又看了看大太太和三太太,阮筠婷抿了下紅脣,嫋嫋婷婷上前,端莊的站在花籃一旁,道:“我與貴府公子並無交情,怎能隨意收下他的賀儀?還請將此物帶回去吧。”
“這……”
“若是你怕覺得難辦,我親筆回信一封,也叫你好交差。嬋娟。”
“奴婢在。”嬋娟到了跟前。
“去預備筆墨。”
“是。”
嬋娟領命下去,不多時就端來了筆墨紙硯,站在一邊乖巧磨墨。廳內寂靜,衆賓客都看着阮筠婷,等着下面的好戲。也好奇她如何處理這件事。
阮筠婷拿了毛筆,想也不想的在 “戀卿情切憶相思”的右側,寫下了“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個大字
她一面寫,一面有人跟着念,感覺上,卻好似她在數呂文山那一句情詩的字數。大家越發的不清楚阮筠婷是何意。君蘭舟眨了眨眼,突然撲哧兒一聲笑了出來。
“蘭舟,你笑什麼?你明白是什麼意思?”君召英低聲問。
君蘭舟點頭,忍俊不禁的在君召英耳畔低語了一句。
君召英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原來如此,到七就沒了下文,是乃忘八,忘八,王八也!哈哈哈!”
原來如此,竟是拐着彎的罵人!
在場女眷聞言,均笑了出來。
呂國公府的下人臉上便極難堪。
“好了,勞煩你們帶上此物,請回吧。”阮筠婷扔下毛筆,灑然背過身去。
管家見狀,怒衝衝的給徐老太太行了禮,吩咐人將花籃連同寫了“回信”的綢帶,一同擡了回去。
ps:一二三四五六七的歇後語來至於度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