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回了府,便覺得今日的氣氛不大對。下人們個個低頭疾行噤若寒蟬,讓她感覺到初初重活時的緊張氣氛。府裡出了什麼事?
她初變作阮筠婷時,是出了徐凝秀的那件事。今日氣氛如此壓抑,定然出了一件比當初更嚴重的事情。
阮筠婷思及此,並未如往常那般直接去鬆齡堂給老太太請安,而是先行回了靜思園。紅豆和嬋娟在府中,定會知道些消息。她也別冒冒失失的撞上槍口。
到淨室洗漱完畢,阮筠婷脫下宮女的衣着,換上居家常服,梳頭的時候低聲問紅豆:“府裡可是出事了?”
紅豆點點頭,也同樣低聲回答:“聽說是邊關二老爺那出了事,韓媽媽下午去了鬆齡堂,回來後也並未曾細說,所以奴婢知道的也不太清楚。”
阮筠婷蹙眉,“那馨嵐居今日可有動靜?”
“奴婢正要與姑娘說,常媽媽不知是從哪裡弄來一個駐顏的方子給了三太太,其中藥材珍貴,三太太捨不得讓下人試用,又不敢讓八姑娘貿然用,就自己用了。結果一張臉都紅腫起來,如今都不能看了。常媽媽出賣主子,被三太太動了家法,打了二十板子,三老爺聽了消息,因爲心疼三太太,將捱了打的常媽媽又打了二十板子,關進了柴房。常媽媽捱了四十板子,如今已經奄奄一息了,偏生老太太和大太太、三老爺還有二爺在鬆齡堂又要事商議,也沒人有機會去老太太那裡給常媽媽求個情兒。三太太又不管。只顧着請郎中給自己意臉。也不知常媽媽能不能挺得過這一關。”
紅豆說到此處,笑了一下道:“三老爺旁日與三太太不和睦,今日一事,卻叫人瞧得出其實他與三太太感情還是很好的。”
阮筠婷莞爾,“你想的太簡單了。你當三老爺當真是‘衝冠一怒爲紅顏’?他不過是給自己出氣罷了。”
“奴婢不懂。”紅豆迷糊眨着眼。
阮筠婷站起身,卻沒有繼續講下去。但是道理已經很明白。三老爺與三太太不和,三太太封了誥命之後,三老爺更不能動她。想要給三太太一些教訓,自然要動她身邊的人,常媽媽是三太太的心腹,平日動不得,今日逮住機會,還不好生收拾一番敲山震虎嗎?
恐怕現在三太太已經快氣炸了。
推開雕花木窗,看着外頭初融的冰雪,阮筠婷心中也很是不舒服。三太太畢竟還是她前世身子的生母。也曾經對她好過。只是今生的現實無奈,她半路而來與三太太積累的親情已被傷的所剩不多了。她今生擁有的太少,一切只能靠着自己。
對他們稍微懲戒。也算是讓三太太吃個虧,長個記性。希望挑釁的事她在別做下一次。到時候她就不知自己時候還能如今日這般,只讓她臉上紅腫兩日就能解決了。
鬆齡堂中,老太太穿了身孔雀藍色繡仙鶴的圓領褙子,盤膝坐在暖炕上。臉色陰沉着,連額間眼角的皺紋都深刻了許多。
大太太、三老爺和二爺徐承宣也都面色陰沉。
除了他們幾人,屋內再無旁人。
“我倒是覺得二老爺不會做出通敵賣國之事,這些年他鎮守邊關一直恪盡職守,說不定放走了南楚國太子,是他的一個計謀呢?”
“母親說的是。我也不相信二叔會做通敵賣國之事。”徐承宣聞言也是贊同。
老太太卻憂愁的搖頭:“咱們能信得過二老爺,可皇上未必信得過。這事兒壞就壞在呂監軍身上!”
“那呂家與咱們家爲敵已經不是一日兩日,在軍中也處處與二哥爲敵。這次二哥纔剛將南楚國太子放走,還未等上摺子說個清楚,呂監軍就已經一狀告到了皇上這裡。二哥隨後又因呂監軍干預他的計策險些壞了大事,一怒之下將他關了起來,又給皇上上了摺子以解釋當時的情況。今日朝會上。皇上將此事拿出問羣臣意見,我聽的背脊上都冒了冷汗。”三老爺說到此處似乎還是心有餘悸。語氣中不由得有些埋怨,“二哥也真是的,爲何要將呂監軍關起來呢。”
“他必是不得已的。”老太太沉重的嘆了口氣,“這是說大可大,說小可小,全在皇上一念之間。今日朝堂上,皇上可有表態?”
“並不曾。”徐承宣濃眉緊鎖,“事出突然,我也沒來得及給二叔說句話,而且皇貴妃娘娘如今身懷有孕,未經老祖宗的應允,孫兒不敢貿然前去打擾,也怕皇上知道了會遷怒,所以散了事,便立即趕了回來,請老祖宗示下。”
話說完,大太太、三老爺和二爺徐承宣,都看向了老太太,就等着她給拿個主意。
老太太想了想,道:“這事咱們只能聽天由命了,不過事情應當也不會太嚴重。”
“老祖宗爲何這樣說?”大太太問。
老太太道:“咱們得罪了呂家的小人,他們定會藉此事大做文章。可皇上是明君,最看重的便是朝堂上的平衡,咱們家與呂家自來是處在平衡的位置上才能保證朝堂安穩,相信皇上不會看着呂家的風頭高於咱們家,況且如今戰事未平,皇上還需要咱們。”
“那若是戰事結束呢?”三老爺問。
老太太抿了抿略微乾澀的嘴脣,嘆道:“到時候,就只能隨機應變了。”
聽聞此言,大太太、三老爺和二爺都有些惆悵。
大太太到底是伺候了老太太多年,知道如何才能哄着老太太開懷,便笑着岔開了話題:“老太太也不要盡往壞處想,再過個幾日,二弟妹和巧姐兒就要到了,咱們終於可以好生團聚,樂呵樂呵。”
老太太笑容就柔和起來,點頭道:“是啊,先讓霜丫頭好生張羅着,辦好這一宗事兒纔是要緊,至於其他的,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
老太太等人研究的事情阮筠婷自然不得而知,可當二月初三這日徐承風被皇上晉封爲御前五品侍衛即刻回都的消息傳入徐家之時,阮筠婷便察覺到事情有異。
難道邊關出了什麼亂子,需要皇上如此急切的給徐家好處?還是說將徐承風調用在御前,放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是爲了威脅制衡二老爺?
怎麼想,怎麼都有可能。阮筠婷開始爲徐承風擔憂。也爲了自己的路擔憂。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在想什麼?”蕭北舒放下棋子,笑望着阮筠婷。
阮筠婷回過神,忙充滿歉意的道:“對不住,我走神了。”
“你既無心下棋,今日就先作罷吧。”蕭北舒並不氣她對弈時候走神,反而關切的道:“可是身子不適?前些日的傷還沒好嗎?”
阮筠婷搖頭,感激的笑:“沒有,我的傷已經好了,只不過有一些事情想不明白,有些擔憂。”
“是什麼事?”
“家裡的一些事,哎,我不過是胡思亂想,杞人憂天。”事實上阮筠婷很清楚,許多事情不是她小小女子能憑一己之力改變的,就算擔心也是無濟於事。
蕭北舒知她不方便直言,也不再追問,看不慣她這樣消沉,笑着提議,“距離散學還有半個時辰,不如咱們走走?”
“也好。”與其在這裡想破了頭,還不如放鬆放鬆,待會兒還要去審奏院。
阮筠婷披好披風,與蕭北舒離開竹園,並肩沿着崎嶇的山路向上走去。
“我閒來無事之時,就喜歡走這裡的路上山去。總是走臺階或者小路,雖然安全,卻很沒意思。”蕭北舒邊走邊道。
阮筠婷提着裙襬。小心的跟在他身後。登山是不錯的運動,只不過她身上的穿着太過累贅,二月天林中的路上覆蓋冰雪,且山坡度不小,每走一步都很是艱難。才走了一會兒,阮筠婷就已經累的氣喘吁吁,呼出的白霧溼潤了臉頰和睫毛。
“想不到蕭先生還有這種閒情雅緻,到不失爲一種很好的鍛鍊方式。”阮筠婷氣喘的說。
蕭北舒仍舊氣定神閒,放緩了腳步,笑道:“總走別人走過的路有什麼趣味,我喜歡走不同的路線上到山頂。”見阮筠婷的臉頰因爲運動而呈現出粉嫩的顏色,蕭北舒體貼的道:“若是累了就歇一會兒吧。”
“也好。”阮筠婷確實累了。
蕭北舒站在一棵大樹旁,指着阮筠婷近處的一棵大松樹,“冰雪溼滑,很危險,你最好靠着一棵樹,這樣不容易滑下去。”
阮筠婷看了看左右,地上只有從雪地中探出頭的枯枝,距離她最近的就時蕭北舒指的那棵松樹了,便點頭往那邊挪動。誰成想纔剛邁了一步,腳下便踩到了積雪中的石塊,腳踝劇痛,身子也向着一旁歪去。
阮筠婷驚呼一聲,雙手亂抓,先是抓住一叢枯枝,可枯枝脆生易斷,根本無法阻擋她向下滾去的力道。揮舞雙手之時,只覺自己的手被一隻火熱的大掌握住。身子跌落的同時,撞入了溫暖的胸膛。
阮筠婷也不知自己翻滾了多少圈。待停下來時,她已覺得天旋地轉,身上沒有一處不疼,眼前也對不準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