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詩敏疑惑的眨眼。
阮筠婷怕她多想,忙解釋道:“纔剛瞧見姐姐有好多的書。我從前頑劣,不學無術,如今想學習了,才發現滿屋子就只有一本《三字經》。”
不好意思的低頭,兩根手指捻着《三字經》搖了搖,無語的嘆了一聲,一屁股坐在圈椅上無力的道:“我大字沒識多少,其實《三字經》也是認不全的,不過我想求姐姐教教我,初八那日教養嬤嬤就來了。我怕出醜叫人笑話。”
羅詩敏笑了起來,發現很是喜歡阮筠婷的坦率,連連點頭道:“妹妹客氣什麼,咱們一個院子住着是緣分,理應相互照應,其實我也沒認多少的字,不過只要能幫的,我一定幫,我屋裡的書你喜歡的就拿去看。”
阮筠婷一喜,起身福了一福,“多謝姐姐。”
羅詩敏笑着搖頭,拉着她到一邊去坐下話家常。
阮筠婷覺得羅詩敏穩重、聰慧、爽朗,很是喜歡她這樣的女孩。與她相處的自然隨意了些,少了面對旁人時候的小心翼翼,倒顯得大方隨和,毫不做作。
羅詩敏也覺得謠言完全不可信,阮筠婷明明是個開朗隨和的女孩,哪有他們說的那麼不堪?心中給隨意編排人的徐凝敏和徐凝芳都扣了分。
“姑娘。”紅豆站在外間稟道:“張媽媽回來了,說是要給姑娘磕頭。”
張媽媽?阮筠婷險些忘了這個人,當初阮筠婷犯錯。連累張媽媽捱了板子,靜思園裡其他下人都攆出去了,唯獨留下她在下人房靜養着。
阮筠婷有些頭疼,完全不知張媽媽對她會是什麼態度。自己院子裡的下人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很容易惹出麻煩,前世的她已經受過教訓了。
“讓她進來吧。”
阮筠婷和羅詩敏恢復了在人前的謹慎和端莊,分別在圈椅上坐下,對視一眼,突然覺得彼此這樣戴了面具很是好笑,均莞爾。
不多時,一個身材瘦小穿着綠色棉比甲的中年女人垂首進了屋,規規矩矩的跪下磕頭:“奴婢見過阮姑娘,羅姑娘。”
阮筠婷連忙起身雙手相攙:“張媽媽快請起來,是我連累了你。”
相由心生,待她擡起頭,阮筠婷看清她的相貌,便隱約覺得此人不是好想與的主。張媽媽的臉瘦消而長,鷹鉤鼻,下巴往前翹起。看她的時候目光不直視似有閃躲之意。
阮筠婷心下思量,面上不露,露齒而笑關切的道:“張媽媽身子可都大好了?”
“回姑娘,已經大好了。如今完全沒大礙。”
“嗯,嵐小爺搬去了瀟湘苑,咱們院子裡也換了新人,待會兒你出去認識一下。”
“是。”
“還有事嗎?”
“回姑娘,沒事了,奴婢告退了。”
“去吧。”
幾句話打發了張媽媽,阮筠婷便拿了《三字經》與羅詩敏請教起來。其實她三世爲人,雖然不是什麼文學大家,可也不到文盲的地步,讀寫都難不到她,更是練了一手漂亮的柳體字,只不過爲了藏拙,她不能表現罷了。如今正好從羅詩敏這裡開始,給自己未來的顯露做鋪墊。
正月初七一大早,天沒亮便飄起了大雪。紅豆給阮筠婷裹了厚厚的棉襖棉褲,繫了錦緞的棉裙,直把她打扮成了胖乎乎的大娃娃。與高挑婀娜的羅詩敏一道去請安,形成強烈的對比,又叫二奶奶當題材好一番說笑,阮筠婷也樂得提供素材,寧願綵衣娛親,妙語連珠的,逗的老太太開懷大笑。
自從出了徐凝秀的事,老太太還是第一次笑的如此開心,衆人各懷心思,二奶奶能說會道也罷了,阮筠婷卻變了個人似的如此討喜,叫徐凝霞、徐凝敏和徐凝芳心中都好生妒忌。只有徐凝慧和羅詩敏瞧很是爲她歡喜。
三太太見老太太心情好,便笑着起身端了茶,親自捧了過去:“老祖宗,媳婦兒有個想法。”
老太太很是詫異,翠姨娘和香姨娘都是她安排到三房的,君氏一直都記恨着仇,平日也都是冷着臉堵着氣,怎麼今日學乖巧了?
媳婦變好了,老人家很是受用,笑眯眯的接過茶盞道:“你有話不妨直說。”
“是。如今婷兒懂事了,老太太既然將她交給了我一併教養,我自然會待她如親生的那般,霞兒、敏兒和芳兒都是六歲上就裹足的,到如今人人一雙三寸金蓮,走起路來婀娜多姿。母親您也知道,咱們樑國雖說不嚴令女子纏足,可是纏了足的女兒才顯得嬌貴不是?雖說婷兒已經十二歲了,稍嫌晚了些,可她身量嬌小,還來得及。”
三太太的話意在明顯不過。老太太聽着點了點頭。纏足的女子嬌貴,男人喜歡,將來議親的時候“三寸金蓮”也可以做一項添彩的籌碼。婷兒旁的不行,長的倒是漂亮,再加上一雙蓮足,還有她這個老太太給撐腰,應當也能尋個門當戶對的夫家。
思及此,老太太道:“難得你想的周到啊。”
“這都是媳婦應當做的。”
三太太難得表現好,三老爺瞧着她也順眼了一些,捋了把鬍鬚。
可上頭的人滿意,阮筠婷不滿意,她冷汗都下來了。前世她變成徐凝秀時就已經是三寸金蓮了。雖然沒受剛剛纏足的苦,但是那種走不快,一着急就進三步退兩步的走法,是在很讓人惱火。如今她都十二歲了,讓她纏足,不是要她的命嗎!
“老祖宗,婷兒……”
“婷兒不必多言,你三舅母也是爲了你好。從前你纔來府裡的時候我就讓你纏足,結果你每次都哭鬧不休,還險些將咱們家屋子都給點了,管不住你,此事也就作罷了。如今你懂事了,可不要再讓我跟着操心。”
若是不乖乖的纏足,她就是讓老祖宗操心,就還如從前一樣頑劣?阮筠婷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鼻樑上也冒了汗。
見她沉默,老太太自然以爲她是同意了,笑的格外滿意,吩咐道:“韓濱家的,你這就去安排,下午就給婷兒纏足。她也大了,先試纏一下,慢慢來,別急躁。裹不出一對三寸金蓮,只一雙小腳也是美的。”
韓濱家的笑道:“是,奴婢這就去辦。”
阮筠婷藏在袖子中的手攥緊了拳頭,只覺得自己如同躺在砧板上的魚,人說“鹹魚翻身”,可翻了身也只不過是雙面煎罷了。纏足在古代人眼裡本就是正常的事情,她毫無立場可言,反抗人家會說她不懂事、不識擡舉、不上進。可若是不反抗,難道就真得要做個殘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