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沉思的俏模樣,戴明隱約猜得出她在想什麼。心中有些不悅,可更多的是無奈。的確,說起來他與阮筠婷相識時間並不久,若無婚約維繫,他們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可是有了婚約,她便是他的人,就算不喜愛,也會納入羽翼之下好生保護,更何況她身上還有某種特質,一直在吸引他。
“不要想着償還之類的,那樣就外道了。”戴明直言不諱。
阮筠婷眨了眨眼,他猜到她的心思,她反而不好在矯情,只得誠懇的道:“繡劍山莊的衣裳價值不菲,我覺得心裡過意不去。”
“沒什麼過意不去的,你喜歡就好。對了,到莫大人府上伺候筆墨,你今後也可以輕鬆起來,不必再做‘苦勞力’了。”
阮筠婷想起這天大的喜事,就將衣裳的事忘了個乾淨,連連點頭道:“想不到莫大人竟如此好心,臨走不忘了拉我一把。”
話音剛落,馬車外頭卻傳來撲哧兒一笑,緊接着福寧最快的道:“姑娘不知道,昨日我們公子爺在宮門前等了莫大人兩個時辰,好容易見了他特意求他藉此機會跟皇上要了您去呢。”
“多嘴!”戴明臉上漲紅,輕斥福寧。
外頭福寧一吐舌頭不說話了。
主僕二人的對話,卻讓阮筠婷確信了一點:原來她能離開審奏院不用再繼續出苦力,不是因爲莫建弼“夠意思”,而是因爲戴明背後的走動。
頭髮上的雨水順着光潔的臉龐滑落,從下巴低落在衣襟上,阮筠婷卻似無所覺,而是眨着盈水大眼望着戴明,似要將他看透。
戴明拿了乾淨的帕子遞給她擦臉,再一次猜透了她的疑問。輕聲道:“你是我的未婚妻子,便是我的人,自己的人,當然要自己保護。”
他的立場很分明,也很簡單,無關情愛,只在責任。
阮筠婷感激的同時,對戴明的爲人又有了更深一步的瞭解。其實戴明是一個很典型大男子主義的人,被他劃爲所有品行列的,不論是人還是物。他都有很強烈的保護欲,就好像護着小雞的母雞。會竭力將自己的所有物維護住。
阮筠婷也不知道,能被戴明劃爲所有行類。是幸運還是不幸。
阮筠婷不用再去審奏院推車的消息,當日回府就告訴了老太太。老太太那會兒正與三個兒媳婦一同摸牌,聽了她簡略的說了事情經過,又瞧見她穿了身簇新的褙子,笑容很是開懷。直稱阮筠婷找對了人家。大太太和二太太是誠心爲阮筠婷高興的,她自小孤苦,如今遇上個良人,且這良人對徐家興許還有大幫助,兩位太太也都樂於見得阮筠婷幸福。
三太太卻是險些咬碎了滿口銀牙,很好。又是一宗!阮筠婷哪裡比的過她的霞兒,卻萬事都要讓她出風頭!
這日晚上回了馨嵐居,三太太半宿沒睡覺。夜裡披着褙子踱步,直到臨近天明瞭才迷了約莫半個時辰。
一大早,常媽媽便進了屋裡悄聲回話:“太太,今兒個一早二門上的小丫頭悄悄來給您送了信,是君老夫人的。”
“是我母親?”三太太又是驚喜又是負氣。接過信來不知看還是不看,自從上一次老太太給阮筠婷辦了宴會公開身份。君老夫人沒有依着約定出現,反而是君大夫人前來與徐老太太示好,三太太就已將生母恨上了——關鍵時刻不幫着她,她豈能不恨?
可左右想想,若是無事,君老夫人也不可能偷偷送信進來,況且今日還是君家宴會的日子。莫不是有什麼重要的事?
三太太將信拆開看了一遍,有些疑惑的放下了。
常媽媽好奇的瞄了一眼那信,裡頭其實就是很簡單的內容,要求三太太今日務必一同回君家去,表述了一下君老夫人對女兒的思念之情,又說今日請了她最喜歡的戲班子來唱小戲兒,有好戲看。
面上內容簡單,若落在外人手裡,也只當君老夫人是疼惜女兒,巴不得女兒快些回去以解思念之情呢。可實際上,最後一句話卻很有深意。
什麼好戲?難道君老夫人想到如何給三太太出氣了?
常媽媽心中暗自篤定,平日裡氣三太太最多的就是阮筠婷,今日的君家宴席,除了給姑娘和小爺相相意中人之外,更要緊的便是信中所說的“好戲”了吧。看來君老夫人還是很介意上一次的事的。
三太太也想到了這一層,吩咐道:“常媽媽,給我梳狀。”今日的大宴,她若不去纔是傻了。不是說有好戲看麼?她可等着呢!
君府大門敞開,迎接八方嬌客,阮筠婷穿着戴明送她的月白色交領褙子,在珠光寶氣的姑娘們中間就顯得過於素淡了,全比不上今日徐家姐兒們的打扮打眼。七姑娘穿了身水藍褙子,容光煥發,英氣勃勃,八姑娘一身石榴紅,豔麗非凡,九姑娘穿淺紫襖裙,端莊甜美。十姑娘穿鵝黃色襖裙,更是清新淡雅。
徐家的姑娘們排着排進了前廳,儼然一道風景,阮筠婷走在最末心道今兒個她只做陪襯便是了。
給君老夫人行了禮,就如同阮筠婷所預想的那樣,七姑娘和八姑娘就成了君老夫人身邊的核心人物。
如今徐興邦風頭正勝,他的女兒君家哪裡會怠慢了去?而徐凝霞是隨着三太太到了外祖母家,更是跟回家一樣親切自然。
阮筠婷站在一旁,故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也不去留意周圍熟悉的佈置,一心只讓自己平靜的過完今日安全回府即可。
“阮妹妹,你幾時來的?”
君召英與君召言一前一後進了前廳,在珠光寶氣奼紫嫣紅中,一眼就瞧見了素淡的阮筠婷,笑吟吟到了她跟前,低聲讚道:“阮妹妹今兒個真是好看。”
君召言也瞧見了阮筠婷,她的清麗裝扮和妍麗容貌。的確是一屋子姑娘中最出挑的,也難怪四弟弟對她念念不忘。君召言對阮筠婷頷首招呼,便去給君老夫人請安了。
阮筠婷臉上是機械的笑容,見了君召言,她心裡哪裡能平靜,她沒倒出空來君家繼續調查前世的死因,不代表她將此事忘了個乾淨,那善於模仿筆跡的人就在君家,且十有**是君召言!
枉她還一直覺得君召言是個溫和敦厚的君子,若真是他爲之。那她可真是識人不清到了極致了。
心中所想雖然複雜,可阮筠婷面上笑容依舊,見許多人的“八卦眼”都看向自己。好似就等着看她與君召英有什麼親密關係似的,阮筠婷少不得要讓這些人失望一下。
“四小爺,你還不去學學你大哥,給老夫人請安?”雖說她已經定親了,可君召英若是總圍着她轉悠。外頭的人也不知道要如何傳言呢。
君召英這纔想起自己該做的,無奈的撇了撇嘴道:“哎,蘭舟不在,好多事情沒了他提醒,我就跟無頭蒼蠅似的,最近我父親打我的次數又多了。你先待着。我去給老夫人磕了頭就帶你出去玩。”
“去吧。”阮筠婷含笑,帶她玩?君府裡有哪裡是她不知道的?又有哪裡是討人喜歡的了?恐怕在這裡,就算出去玩她也開心不起來。
給君老夫人問過安之後。衆位姑娘小爺們便被請到了君家東邊的花園。徐凝巧拉着阮筠婷的手,笑吟吟道:“妹妹今日打扮的素雅出挑。”
阮筠婷搖頭:“我不過是來應個景兒的,姐姐這樣聰明的人,還不清楚這宴會的意思麼。”
“我自然是清楚的。對了,纔剛與你說話的那個穿紅衣的英偉少年是何人?”徐凝巧在阮筠婷耳邊低聲問。
終於繞到正題上來了。阮筠婷心下好笑。可忘不了之前在談起“樑城四少”之一的君召英時,徐凝巧臉上的表情是有多麼神往。還說要找機會讓她介紹給他認識呢。
“那就是君召英。七姑娘若是有興趣,我帶你去與他認識一下。”
“也好。”徐凝巧臉上有些發燙,可仍舊大大方方的隨着阮筠婷去見君召英了。
都是世家子弟,且徐凝巧又有父親的身份在哪裡,君召英一見之下,便對徐凝巧多些敬重。他喜好練武,最羨慕的就是像鎮南將軍那樣的大英雄,只可惜他學業未成,到現在還一事無成。
見了性格爽朗的徐凝巧,君召英少不得要問一些南疆邊關的趣事和軍營裡的一些事。徐凝巧自小隨同父親戍邊,對軍營生活了解頗深,與君召英侃侃而談,說到興起之時兩人都是笑着,很是投緣。
君老夫人和三太太將這一對看在眼裡,都笑了起來。
阮筠婷站在一旁,聽着兩人的對話,自己完全插不上嘴,心裡也很是好笑。徐凝巧平日裡就是八面玲瓏的,懂得見什麼人說什麼話,今日故意說這些饞君召英,有朝一日還不是將君召英套的死死的?傻乎乎的君召英,還越來越上癮呢。
“……旁的我都信,你一個姑娘家的,騎馬還能比我騎的好?”君召英的大嗓門吸引了衆人的注意。
徐凝巧笑道:“你還別不信,誰說姑娘家就不能騎馬騎的好了。那鎮寧公主還是女兒身呢,還不是幫着兄長開國,建立不世功勳?你如此小瞧女子,是你自個兒孤陋寡聞。”
“我孤陋寡聞?”君召英很是不服氣,“要麼咱們就比上一場!”
“比試倒是容易,可今兒個地方不對,也跑不開馬呢。”徐凝巧眨了眨眼,突然笑道:“聽說你功夫不淺,要麼咱們就比劃比劃拳腳。”
“什麼?”君召英目瞪口呆,想不到徐凝巧會這樣說。
阮筠婷也很是意外,她只知道徐凝巧善於刺繡,而且家裡人都在傳徐凝巧身子弱,可從來沒聽說過她會拳腳功夫的。纔剛說的騎馬也就算了,畢竟她自己也會,可君召英整日裡舞刀弄槍的功夫厲害的很,徐凝巧跟他比,不是必輸無疑麼。
“怎麼,不敢?怕輸給我一個姑娘家太難看?”徐凝巧面露鄙夷。
君召英一拍大腿,“嘿,比就比。奶奶,您給作證,她若是輸了可不許哭鼻子的。”
君老夫人哭笑不得,心道當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徐興邦是武將出身,生了嬌嬌弱弱的女兒,竟然還會舞刀弄槍,並且吆喝着要跟男子比武,這可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阮筠婷,君老夫人冷笑一聲,早些了結了這裡的事,她也好進行下一步計劃。
思及此,君老夫人當下點頭道:“你們點到即止,比劃比劃就算了,反正都不是外人。”這話是說給衆人聽的,君家與徐家的關係人盡皆知。
君召英和徐凝巧二人便到了花園當中。
各家前來的姑娘和小爺們都圍在一旁觀戰。阮筠婷是沒有抱着多少心思的,在她認爲徐凝巧不過是變着法子想要接近君召英,才用了這個法子,她自身就算有功夫也不會如何。
事實上,真正動起手來,也真的是不出十招,徐凝巧便被君召英大力震開跌坐在地了。兩旁姑娘們忙上前去攙扶。
可是真實情況,只有君召英和一些懂得武術的人最清楚。
徐凝巧的招式精湛,身手迅捷,論招式絕對在君召英之上!
最後一招君召英奮進全力才能躲得開,又是靠力量才能取勝。要知道女子的力量先天就不如男子,若君召英不是有一把子力氣,這會兒倒下的就該是他了!
外行人看了,都當小女娃子不自量力,輸了也不覺得如何。
內行人,則對徐凝巧讚歎不已。
君召英面紅耳赤的一拱手,對徐凝巧的敬意又多了許多:“巧姑娘,在下心服口服。”果真是將門虎子,連個女子都如此厲害。
徐凝巧爽朗一笑,道:“改日得了閒,咱們在去騎馬。”
她是不在乎那些禮教的,自小在邊關長大,無拘無束的慣了,再說面前的人還是她心心念念之人,有了機會當然要把握。
君召英便點頭應了。
這時候,君老夫人吩咐人,叫了姑娘和小爺們到偏廳去,準備擺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