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聞言眉頭緊鎖,擁着被子抱膝而坐。徐向晚則是將臉埋在被褥中,哽咽着落淚,卻不敢哭出聲音,怕叫外頭的人聽見,萬一傳入老太太那裡不好。
徐向晚覺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和怨恨。她不明白,同樣是徐家人,就算是旁系宗親的女兒,好歹也是姓徐的,老太太如何能狠得下心來如此對她?
阮筠婷拿了帕子遞給徐向晚,道:“晚姐姐,別哭了。老太太這樣做,原也在預料之中。”
徐向晚擡起頭,如緞長髮垂落鬢邊,襯着白皙的臉頰和哭紅的鳳眼,自有一番我見尤憐的媚態。
“送了我進宮,若是我也能生了皇子,對徐家地位的穩固不是更好嗎?”徐向晚擦擦眼淚,望着阮筠婷。她知道阮筠婷看事有獨到的眼光,或許她會有法子救她。
阮筠婷前世看過不少宮鬥宅斗的小說和電視,如今徐向晚這個情況,就像《甄繯傳》中年世蘭身邊的頌芝。
“皇貴妃年紀大了,畢竟年老色衰,需要年輕的女子進宮去幫她固寵,合理運用的話,還可以用你來分掉皇上對其他寵妃的寵愛,將後宮之中的形式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狀態。可是,若你受皇恩比她還多,她能安心麼?她也怕你有一日做大了會成爲她的障礙啊。”
阮筠婷低聲分析,又道:“再說這些年來,徐家一直都將賭注壓在皇貴妃身上,用了多少手段,犧牲了多少人,才扶持她坐上今日的位置。皇貴妃的位置高了,對徐家也絕對只有好處。細心培養一個人,和培養兩個人,效果怎能相同?你年輕美貌。若是再有子嗣,皇上必定更加寵愛你,那皇貴妃必定會怨恨老太太。說不定會不聽老太太的吩咐,這也是有的。而且,你是宗親家的女兒,畢竟不是老太太嫡親的孫女,從親情考慮,她也希望自己的孫女好,而你只是一個工具。”
徐向晚聞言哽咽一聲,晶瑩的淚珠滑落。閉上眼絕望的道:“婷兒,你看事情當真比我看的透徹。我也知道我只是個工具,可是。我還是太高看自己,也太高看老太太了。”
“哎,你是當局者迷。”阮筠婷看着絹燈,壓低聲音道:“其實還有最要緊的一點。你說,徐家如此扶持皇貴妃。最希望的是什麼?還不是將來六皇子能繼承大統?到那個時候,徐家的地位纔是真的穩固了。皇上如今近五十歲了。翻翻歷史,從大梁國開國到如今,歷代皇帝都沒有活過六十歲的。若是當今皇上也能活到六十歲,那他就還有十年左右的光陰。十年後,六皇子正直青年。有望繼承大統,而你呢,就算入宮侍奉皇上馬上就有孕了。十年後你的孩子才十歲,且不知是男女,爭奪皇位的能力太低了。將寶押在你身上,還不如好生將皇貴妃那邊扶持好。”
徐向晚此刻已經不流淚了,靜靜的聽阮筠婷說完。心悅誠服的道:“婷兒,你說的對。這些我都沒有想到。多虧我今日來找了你,就算沒有法子解決,至少可以讓我死個明白。”
阮筠婷聞言心頭一跳,徐向晚的語氣中已經有了絕望之意,如此花朵一樣嬌豔的年紀,要去服侍一個老頭子也都忍了,老太太還要剝奪她做母親的權利,剝奪她在後宮生存下去的籌碼,這不是將人往死路推是什麼?
她明白,如此也是從整體上考慮,爲了徐家的家族利益好。
可是她無法眼睜睜看着徐向晚走上絕路。
“晚姐姐,你不要灰心,我們想想法子。”阮筠婷握住徐向晚的手,道:“咱們都先別慌,那個終身避子湯,也不是馬上就端來給你了。”
徐向晚苦笑,但心中是非常感激阮筠婷的:“這個時候,也就是你還能這樣安慰我了,如今我已經走上了一條絕路,哪裡還有翻身的餘地?老太太能沒有馬上逼着我喝避子湯,我都要謝謝她。”
“她也不敢。”阮筠婷翦水大眼閃過精光:“你畢竟是要入宮侍奉皇上的,若得罪了你,難道她不怕你拼着魚死網破,將他們的惡行說出去?皇上已經封了你容華,他們還敢給你喝絕育的湯藥,那是砍頭的死罪,別說老太太,就是皇貴妃那邊也要受牽連的。”
徐向晚心中的恐懼,因爲阮筠婷的一句話而消散了不少。是啊,她是遇見事情就慌了神。忘了自己的身份已經不同,不再是從前可以任人宰割的小女子了。
看着長髮披散,蹙眉沉思的阮筠婷,燭光下,她的臉美的如同無暇白璧精心雕琢而成,一雙翦水大眼微微眯着,眸光輪轉時,似能看到瀲灩的波光。眉目中的靈氣和睿智,是如何也掩藏不住的。難怪水秋心會喜歡她——不論是因爲她的母親,還是因爲她的自身,她從幾次與水秋心的談話中,都看得出水秋心對阮筠婷的喜歡。也幸好,她沒有與阮筠婷爲敵若真的與她爲敵,說不定最慘的是自己。
阮筠婷不知道徐向晚在想什麼,此刻她正在爲徐向晚想法子。
避子湯?她在古代畢竟活了兩輩子,前世是嫁做人婦的,對男女房事還多少有些瞭解,對那個避子湯,也略知一些。
事後服用的那種避子湯對身子的傷害不太大,而事前的避子湯,服用之後三日內會出血,如來月事的情況相同,之後可以正常與人同房,一個月內不會受孕,但對身體的損害就大了些。
老太太所說的那種終身的避子湯,服用之後的情況與前兩種都不同。
或許可以利用終身避子湯的藥性做文章?阮筠婷思及此,猛然看向徐向晚,眼神中有光芒閃過:
“晚姐姐,你已經確定會伺候皇上了,是嗎?”
徐向晚聞言微怔,“我還有別的法子嗎?我逃不掉的。聖旨已經下了,除非我死,否則就只有這一條路。”
阮筠婷聞言點頭,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說了,其實這個法子也並非萬全之法,還要看你的命。”
“你說。”徐向晚眼神懇切的看着她,好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阮筠婷道:“據我所知,那種終身的避子湯,用藥之後,半個月後會出現出血情況,就像來月事一樣,可若是在出血之前的十五日內與男子同房,就會流血不止,有甚者,可能傷及性命。”
徐向晚臉頰緋紅,如此直白的將隱秘的事情說出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羞澀之中也來不及細想阮筠婷一個姑娘家爲何會懂這個,問道: “這,這能說明什麼?”
“晚姐姐,若是你能在服藥之前先行侍寢,那麼老太太必定不敢給你用藥了。”
徐向晚聞言仍舊迷茫,眨着鳳眼看着她。
阮筠婷嘆息了一聲解釋道:“你想啊,若你侍寢了,老太太定然會擔心皇上會在你入宮之前再次找你侍寢。如果給你吃了那個藥,一與皇上同房,不就會流血不止麼。”
“原來如此!”徐向晚恍然道:“到時候皇上就會知道是有人害我。老太太不敢這樣。”
“正是這個道理。”
徐向晚彷彿看到了希望,顧不得羞澀,焦急的道:“可是我就算要先侍寢,也要見到皇上才行。我是不可能進宮的,就要等皇上出宮。婷兒,你說我怎麼才能見到皇上呢!”
“所以我說,這要看你的命了。我在莫大人府上伺候筆墨,知道皇上隔三差五就會到莫大人府上下棋聊天,或者談論國事。但是他具體哪一日來,誰也不能確定。在給你用藥之前,你不如每日都與我一起去莫大人府上吧,若是遇見了皇上,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若是遇不上,我也真的沒轍了。”阮筠婷拉着徐向晚的手,抱歉的道:“對不住,這件事就是擱在我自己身上,恐怕我也只能想出這樣的辦法。畢竟咱們不能做的太刻意了,讓皇上看出你是有居心的,對你也不好啊。”
徐向晚淚眼朦朧,感激的雙手回握阮筠婷的手,危難時候能爲她著想的,恐怕在這宅院中除了自己的生母,也只有面前的人了。
“婷兒,多謝你,我知道你已然盡力,這樣已經夠了。”深吸了口氣,徐向晚已經沒有驚慌,堅定的道:“那我就賭一賭,看看我的命給不給我這個福氣吧。”
“嗯。”阮筠婷點頭。
徐向晚每日傍晚時分都會離府,去莫建弼府上接阮筠婷“下班”。老太太只當她與阮筠婷姐妹情深,快要入宮了,往後見面不方便,也就沒多想,加上徐向晚乖巧聽話,在她面前表現的如以前那般,絲毫沒有因爲用藥一事有怨恨的情緒,老太太對她很滿意,多少也放下心了。
徐向晚連續去了兩日。
八月十一,天氣微雨。
阮筠婷正在磨墨時候,外頭有小廝來報,“大人,婉容華來接阮姑娘了。”
莫建弼正在看書,早已經習慣了徐向晚的到來,也不做他想,眉眼不擡的打趣阮筠婷:“哎,也只有你這個年歲,能有如此真摯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