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摯友,阮筠婷當真爲徐向晚擔心。宮裡頭多少雙眼睛盯着看着,一個不慎,皇帝的醋勁兒被勾起來可不是鬧着玩的。
阮筠婷盯着徐向晚看,希望徐向晚能收到她的眼色。可徐向晚似乎與二皇子聊的甚爲歡喜,忙裡偷閒的回頭一瞧,見阮筠婷還在,笑着道:“婷兒,我不送你了。”
這是要立即送客啊。阮筠婷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又不好在外人面前駁了徐向晚的面子,只能無奈的離開。
回府的路上,阮筠婷愁眉不展,擔憂了片刻又有些想開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最是強求不得,她該規勸的一定要勸,但是怎麼做還是要看徐向晚自己的。
到了府門前已經天色暗淡,眼看着要到落鑰的時間。阮筠婷下了馬車,提着裙襬上臺階,纔剛走到門前,卻見三太太搖着紈扇站在門廊下,正與徐凝霞說着什麼,看樣子徐凝霞也是纔剛回府來,身上穿了件簇新的粉色錦緞襖裙,打扮的很是豔麗,讓阮筠婷想起了一個詞——相親。
見阮筠婷到了門前,三太太原本含笑的臉一沉。
“三太太。”阮筠婷行禮。
三太太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這會子纔回來?訂過親的人就是不一樣,行爲也自然比其他的姑娘自在許多,說在外頭遊蕩多久就是多久。”眼神一厲,冷淡的低聲貶斥:“府裡的規矩,都是被你這種人壞了的!”
徐凝霞表情暗爽,回頭瞪着阮筠婷,啐了一口:“呸!”
阮筠婷莫名其妙捱罵,怎會示弱?
“看來八姑娘最近的字練成了。”
三太太聞言變色,剛要說話,徐凝霞已經疑惑的先一步開口:“你什麼意思!”
“意思?”阮筠婷蓮步輕移走向院子中。嘲諷的道:“姑娘出來走動,想必五千遍的《女論語》都抄完了吧?同樣的字寫那麼多遍,如何練不好?八姑娘誠心想要練字的毅力和膽識,當真讓婷兒佩服。”
“你!”徐凝霞氣的臉紅脖子粗,單手點指阮筠婷,一時間卻找不出話來頂回去。
三太太也很是生氣,比起徐凝霞的暴躁,卻要沉穩一些,只是同樣嘲諷的道:“沒娘教的孩子就是不成啊。你這麼伶牙俐齒的,小戴大人受得了?別以爲攀上了戴家這棵大樹就有恃無恐了。我勸你還是好生留着後路,免得將來有朝一日被戴家逐出家門無處可去,老太太如今是疼你。可這府裡頭往後聽從誰的還是個未知數!”
阮筠婷哪裡聽不出她言語中對老太太的不滿和對徐家未來皆在掌控之中的篤定?
“三太太說的是。同樣的話我也要送給您,未來如何還是個未知數,好生留着後路,不要將事情做絕了,往後大家都好見面。是不是?”
若是擱在從前。阮筠婷對三太太絕不會如此明刀明槍的百開車馬,如今纔剛從宮裡回來見到二皇子,又勾起了阮筠婷對三太太的恨意。她可以理解她的苦衷,但是不能原諒她奪走自己的生命。如今她又無事生非,當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這小蹄子,膽敢公然教訓起我來。哪裡還有家教!!”三太太氣結的用紈扇丟阮筠婷。
阮筠婷靈活的側身避開,笑吟吟道:“三太太息怒,可不要氣壞了身子。年紀大了要好生保養纔是。婷兒告退。”
“你!”
阮筠婷這廂優雅的行禮離開。雖然被三太太氣的不輕,面上一直都掛着勝利的微笑。阮筠婷越是表現的無所謂,三太太和徐凝霞就越是生氣,兩個人都沒有取勝,越發的生氣了。
“走。回去!”三太太也不管扔在地上的紈扇,氣沖沖地走向馨嵐居。
徐凝霞追在後頭:“母親。您纔剛答應女兒的事呢!蕭先生他……”
一聽徐凝霞將“蕭先生”三個字大聲嚷嚷出來,三太太氣的面紅耳赤,回身斥責:“你個不知羞的,還不滾回去!”
徐凝霞也自知語失,撇着嘴跺腳,快步跑遠了。
三太太和徐凝霞都走遠了,阮筠婷才從儀門後的一株粗壯到足以藏身的大樹後走出來。
蕭先生?徐凝霞今日穿成這樣,難不成去見蕭北舒了?三太太剛纔那個語氣,似乎是應承下了徐凝霞什麼,但是後來因爲心情急轉直下又沒了耐性……難道是關於徐凝霞的婚事?
這樣一想還真的很有可能。老太太這幾日興起,不是正在研究姑娘們的婚事麼。
若是三太太和三老爺堅持,憑着老太太與蕭家的關係,這婚事說不定能成。客觀的說她是覺得徐凝霞配不上蕭北舒。但是生在古代,盲婚啞嫁是常有的事,何論蕭北舒與徐凝霞還見過面……
阮筠婷撫着額頭半晌無語。胡思亂想之下,又覺得自己多事了。與徐向晚的事情相同,蕭北舒的婚事或許連他自己都無法做主,哪裡輪得到她置喙?她只是爲了這個時代的人悲哀。婚姻,是要尋找一個可以相伴一生的人,偏偏這個人不能依着自己的喜好來,要他人說了算……
八月金秋來臨,書院的學子們也都換上了簇新的秋裝,顏色不變,小學部是桃紅與天青,大學部是月白和正紅。只不過今年繡劍山莊在書院常服上下了些巧心思,款式簡單又別緻,女子的褙子端雅大方,男子的直綴也瀟灑飄逸。
走在下山的路上,看着周圍那一張張朝氣蓬勃的面孔,配以紅楓山上極美的景緻,阮筠婷心情極爲愉快。
樑城月刊如今已經走向正軌,寫過了樑城幾位著名的公子爺,編輯的人選也都經過培訓後開始了審稿排版發行的工作。阮筠婷完全從最開始獨自一人撐門面的場面中脫離出來,有韓肅、君召英和蕭北舒的支持,就算官府要查她也不必擔憂。現如今,歸雲閣和月刊的收入,已經夠她一輩子衣食無憂了,心情自然好。
“阮姑娘請留步。”
正走着,突然聽見背後傳來山長的聲音,衆學子和阮筠婷一同回頭,阮筠婷在臺階上福身行禮:“見過山長。”
“嗯,今日月夕晚宴,皇上要在御花園宴請西武國使臣以及羣臣,其中教會要表演羽管鍵琴的彈奏,你準備一下,今晚同書院大學部要應對難題的幾人一同進宮。”阮筠婷彈琴他是見過的,這又是書院表現的機會。
阮筠婷一愣:“喬舒亞和雅閣兩位神父都是彈奏羽管鍵琴的高手,如何會輪到我來?”
“許是上一次西武人回國之後將你彈奏的事情宣揚開來了吧?今次端親王和瓊華公主前來,竟點了你的名字,無論如何,此事涉及到國體,千萬不可怠慢。”
阮筠婷恭敬的點頭,行禮應是。西武人每年都會來朝拜一次,以示兩國交好的決心,只不過交好的同時,他們始終不忘了向大梁國發出挑戰,不論是誰輸誰贏,這種比鬥已經成了傳統,兩國之人都憋着一股勁,誰都不肯示弱。
原本要下山回府,準備聽老太太的吩咐,現下回去時不成了,阮筠婷在學子們的注目禮中,又隨山長回到山頂,一路走向正殿。
此刻甄嬤嬤正帶着小學部的的九名姑娘練一曲“採蓮舞”徐凝霞便是其中之一。阮筠婷進門的時候,那九位身子纖細身着荷葉綠色舞衣的姑娘正坐彎腰的動作,長長的水袖曳地,圍成一個圈兒。徐凝霞正在阮筠婷對面的位置。蕭北舒、戴明、陸謙、韓肅等人,簇擁着二皇子,在一旁觀看。
徐凝霞原本舞的認真,因爲蕭北舒就在一旁,她極想做這九人之中最出色的那個以吸引蕭北舒的注意。誰知彎下腰時卻看到阮筠婷月白色的身影。好心情瞬間消失,她想起了今日一早去鬆齡堂給老太太請安時聽到的那段對話——
“老祖宗,霞姐兒的婚事如何了?”
“這事難辦。”
話音剛落,三太太就急切的道:“媳婦是覺得北哥兒才華出衆,家事與咱們門當戶對的,我的霞姐兒又是奉賢書院出來的,那裡委屈了他?您不是也覺得尚可麼?怎麼,難道是蕭家不願意?”
“你急個什麼!”老太太的聲音有些不耐煩,“可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蕭家雖說不干預北哥兒的婚事,讓他自己做主,但北哥兒自個兒說了不喜歡霞姐兒,已經心有所屬了,咱們還能拿刀架在人家脖子上逼婚?”
“可是……”
“不必說了。北哥兒的事情我也與你說了,你都清楚,做母親的還能由着霞姐兒的性子胡鬧,她喜歡誰就是誰?難道要讓她學秀姐兒,驕縱的丟了性命?”
……
後頭的話,徐凝霞當時沒有心思再聽,只知道蕭北舒拒絕了她,她喜歡他,可他心裡有了別人。如今看到阮筠婷,想起徐家的姑娘裡蕭北舒只對阮筠婷另眼相看,聽常媽媽說,蕭北舒還與阮筠婷牆裡牆外的琴蕭合奏過……
怎麼偏偏好事都是她的?
徐凝霞憤恨的之極,忘了自己正在跳舞,一甩袖子,重心不穩,原本彎腰之後要起身卻沒有起得來,竟腳下一滑躺倒下去。與此同時,二皇子那邊忍俊不禁,撲哧兒笑了起來。二皇子一笑,身旁的學子們也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