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肅對君蘭舟的厭惡不是一星半點,但是他明白阮筠婷與君蘭舟要好,且她最是重感情的,若是當着他的面與君蘭舟鬧的不愉快,阮筠婷會不高興,所以韓肅有些收斂的轉移開目光,望向阮筠婷。
“今年暑天不過就這麼幾日的假,你打算到哪兒消遣?”
阮筠婷暗自鬆了口氣,韓肅不與君蘭舟交惡自然是好的,“也沒有什麼消遣的去處。還不是整日看書繡花罷了。聽說裕王爺和王妃又爲你安排了賞花會?”
韓肅笑容一窒,沉重的“嗯”了一聲。所謂“賞花會”,無非是相親罷了,當年他與婷兒,就是這般被生生拆散的。
君蘭舟閒適的靠着玫瑰椅的椅背,看韓肅的眼神有些憐憫,“看來世子爺生來高貴,也並非能事事如意。”
原本君蘭舟說的是實話,可韓肅對君蘭舟不喜,自然覺得他話裡有刺:“別急,如今你也高貴了,保不齊哪一日你的親王義父就會給你安排一門好親事。”
君蘭舟眸光一暗,淺笑一聲:“世子爺說笑了,我算什麼?再說若真是我認準了的事,天皇老子也左右不了我,誰又能耐我何?”
韓肅深吸一口氣,一時找不到應對之詞。的確,君蘭舟的率性是他做不到的,父王和母妃,他哪一個都放不下。
“我不像你,心中早已經沒有了責任感。”
“責任感?”君蘭舟嗤笑:“我的責任感,只給我在乎的人。旁人與我何干?”
“那父王呢?”
“那是你的父王,並非我的。”君蘭舟挑眉看他,“世子爺不會是想開了,打算認我這個弟弟吧?”
“笑話!”韓肅覺得自己被君蘭舟繞進去了,氣結的瞪着他。
君蘭舟哈哈一笑,不再說話。悠閒的吃油炸花生米。
越是看他這樣,韓肅就越是生氣……
阮筠婷無奈的看看韓肅,又看看君蘭舟,好容易才能平靜的說句話,怎麼這兩人又劍拔弩張的?倒像是兩個沒長大的孩子。
正當這時,君蘭舟“咦”了一聲。
“婷兒,你快看!”
君蘭舟拉起阮筠婷,指着窗外的方向。阮筠婷和戴明疑惑的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見一身材高挑體態婀娜的少女,穿着橘色的窄袖對襟褙子。淺笑嫣然的與身後着月白色長衫的英朗公子上了歸雲閣的臺階,陶掌櫃笑着殷勤的迎接:“呦,兩位貴客裡面請。”
……
韓肅蹙眉。“那不是瓊華公主喝小戴大人麼。”
阮筠婷此刻所在的包廂時歸雲閣的二樓,臨近窗外街道的方向有窗子,靠着歸雲閣樓裡也有窗,是方便有時一樓大堂正中有歌舞表演的時候包廂中客人觀看設計的。
君蘭舟先一步到了裡側,將雕花窗推開一個縫隙。阮筠婷和韓肅也到了他身旁,三人一同往樓下看去。
就見戴明與瓊華公主站在大堂當中的一個八仙桌旁正在說着什麼,店小二在一旁陪笑,指了指樓上,戴明似乎有意要上樓,瓊華公主卻覺得大堂寬敞。一屁股坐下了。戴明無奈,也只好坐在瓊華公主身側。
店小二爲兩人上茶,戴明紳士風度十足的爲瓊華公主斟茶。瓊華公主羞澀一笑。眉目含情,伸手接過他遞去的茶盞……
君蘭舟長眉緊蹙,抿着殷紅的脣,握着窗棱的手略微收緊,“咱們就坐這兒吧。”
不等阮筠婷回答。韓肅已撩下襬在靠窗的桌邊坐下,隱隱不快的看着樓下。
阮筠婷和君蘭舟則是將原來那桌的茶點都挪了過來。三人喝茶。卻再也沒有說話。
不多時,戴明和瓊華公主那一桌的菜齊了,瓊華公主主動爲戴明夾菜,戴明也爲瓊華公主斟酒,兩人時常相視而笑,戴明還體貼的爲瓊華公主挑魚刺……
阮筠婷面無表情的撐着下巴看着,腦海中閃現的,是曾經瓊華公主和端親王宴請戴明,戴明送了她一身雪白的紗裙,帶她去會同館赴宴,席間,他也是對她這般照顧有加的。如今她不在場,卻是換了一個對象而已。
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對戴明雖然沒有愛情,可曾經一個信誓旦旦對自己說今生只會有她的男人,這麼快就揹着自己對一個高貴的公主如此體貼殷勤,難免會讓阮筠婷覺得失望。不是對他的愛情失望,或許,是對這個人感到失望,心裡涼嗖嗖的。
“筠婷,你沒事吧?”
韓肅這會子也沒有心思與君蘭舟鬥嘴了,他心中爲阮筠婷不平,更加心疼。他氣戴明不懂珍惜。若換做是他,有機會與阮筠婷長相思守,又哪裡會去與別的女人這般惹她傷心?他打量阮筠婷什麼都不知道,就可以背叛嗎?
可是,韓肅生氣,卻沒有立場說話。
因爲阮筠婷未來是戴明的妾……
“我沒事,哪裡會有什麼事。”阮筠婷苦笑:“若是沒什麼意外,我八成就是個小妾,當家主母總會有人做的,不是瓊華公主,也會是別人。”
知道她說的是事實,所以韓肅和君蘭舟都是無奈無言。
見戴明又爲瓊華公主挑了塊魚肉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裡,阮筠婷站起身,道:“留下也無事可做,若沒別的事,我就回府去了。”
“我送你。”君蘭舟也起身。
韓肅擔心阮筠婷,本想相送,但到了口邊的話又咽了下去。他的身份特殊,如今不好與阮筠婷接觸過多。只能握緊了拳頭,若無其事的點頭道別。
阮筠婷和君蘭舟下了臺階,並沒有走大堂,而是從後門離開了歸雲閣。
走在街後的巷子裡,君蘭舟道:“婷兒,你若是難過,就哭吧。”
阮筠婷搖搖頭,“我不是難過,只是心裡不舒服。”
“我理解。”
“不,你不理解。”阮筠婷幽幽嘆息:“我心裡的不舒服,並非生氣和吃醋,這感覺……說不清楚。不過我沒事的,你不用掛心。”
君蘭舟聞言,認真的看了阮筠婷許久,她當真沒有心痛的死去活來的意思,才鬆了口氣,送阮筠婷上了徐家的馬車。阮筠婷坐在車上,君蘭舟則跟在外頭步行,一路將她送到了徐府門口才離去。
誰知阮筠婷纔回靜思園,衣裳尚且來不及換,外頭就有小丫頭來報,“姑娘,韓媽媽來了。”
阮筠婷放下茶盞站起身,“快請。”
不多時,韓斌家的穿了墨綠色的粗緞長比甲,顯得身材圓滾滾的,滿面堆笑的上了臺階,在屋門口屈膝行禮,“姑娘安好。”
“韓媽媽快請起,何須如此多禮。”阮筠婷上前拉住韓斌家的的雙手,引他坐下,又吩咐嬋娟上茶。
韓斌家的笑道:“姑娘不必忙活,我傳了話就要回去的,纔剛戴夫人捎了信來給老太太,說是要請您去戴家一敘。您方纔不在,這不,老奴一聽說您回府了,就緊着來告訴您一聲,可不要耽誤了正事。”
“有勞韓媽媽專程跑一趟,這種事叫小丫頭傳話即可,大熱天的,還讓你費心。”
“說的什麼話。”
阮筠婷的話客氣又貼心,韓斌家的很是感動開懷,笑着拍了拍阮筠婷的手,便告辭離開了。
紅豆這會子進屋裡來,道:“姑娘要去戴府嗎?奴婢伺候您更衣。”
“嗯,選身尋常的就好,用不着打扮。”阮筠婷面色凝重,她隱約覺得,戴夫人找她與今日在歸雲閣看到的那一幕脫不了干係。
紅豆服侍阮筠婷換了身碧色的襖裙,重新梳了隨雲常髻,打扮的嬌俏又不失端莊,便帶了嬋娟離開徐府。
戴家門口早就有下人候着,見阮筠婷的馬車到了,殷勤的迎了上來。對阮筠婷很是客氣,引着阮筠婷去往前廳。
阮筠婷本以爲是戴夫人找她,想不到戴明的父親戴思源也在。行過禮,戴夫人的貼身侍女便帶着嬋娟出去吃差了,整個屋子裡就只剩下戴思源夫婦和阮筠婷。
看這架勢,阮筠婷知道今日的事情一定嚴重。否則戴思源夫婦也不會選在這個時機單獨留下她。不過既是他們請她來,要開口的便是他們,所以阮筠婷並不言語,而是安靜的品茶。
眼瞧着茶水續了第三回阮筠婷都不開口,戴思源與仇氏對視了一眼,對阮筠婷如此沉得住氣感到意外,卻也佩服。戴思源咳嗽了一聲,看了看仇氏。
仇氏領會意思,放下茶盞用帕子沾沾嘴角,“婷兒。”
阮筠婷放下茶盞,笑容可掬的望着她:“是。”
“其實今日叫你來,是有一件大事要與你說。”
“戴夫人請講。我洗耳恭聽。”
“這,你也知道如今明哥兒與他父親在朝堂上力主土地新政的事,上一次吃飯時候也與你說過。”
“是,婷兒清楚。”
戴夫人嘆了口氣,道:“你當時也分析過,土地改革,牽動了太多人的利益,是件極爲危險的事。”
“是。”阮筠婷含笑望着戴思源:“戴大人,是否改變意思了?”
戴思源聞言眉頭一皺,“爲了我大梁國百年興旺和後世百姓的福澤,我等哪裡會因爲危險就不去做事,那樣豈能對得起國家,對得起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