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事,就是胃疼。”阮筠婷慘白着臉靠着馬車的木板牆,垂眸蹙眉。
“鬱結在胸,肝胃不和,吃下去的東西完全不能消化,不疼纔怪。”君蘭舟拉着阮筠婷的胳膊:“你不能這麼坐着,下來跟我走走。”
阮筠婷胃痛的很不能弓着腰,不情願的搖頭:“我不去,好難受。”
“下來走走就會好。聽話。”
君蘭舟的手雖沒有握的很緊,可也容不得阮筠婷掙脫。
阮筠婷無奈,硬是被拽出來,嬋娟來不及搬來墊腳的紅漆木凳,君蘭舟已雙手握着她的腰不費吹灰之力的將她放在地上。
阮筠婷想不到他會如此,雙腳沾地,紅着臉閃躲的退後了一步,卻不想身後就是車轅,正撞上她的大腿。
這一下疼倒是不疼,卻唬了她一跳。不等她反應,君蘭舟已將她拉向他跟前:“躲什麼,看我吃了你!?”
阮筠婷越發覺得臉上發熱,捂着胃低垂螓首。
君蘭舟知道她這會子正不舒坦,不再逗她,“我帶你走走,消消食。”
“我正難受着,真的不想去。”阮筠婷擰緊眉頭看着君蘭舟,現在她只想找個地方躺下,或許睡一覺就不這麼難以忍受了。
君蘭舟卻不允,“越是不動彈就越不容易消化,待會兒我給你買山楂糖糕,吃了就會好些,走吧。”
君蘭舟說話時的表情認真的像是在哄孩子,阮筠婷雖是不爽利,仍舊被逗的莞爾,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看向一旁,胃雖然還疼着,心情卻似好了一些。
“笑了就是允了。”君蘭舟也笑了,回頭吩咐嬋娟:“我寫個方子。你立即帶着去附近的藥鋪抓了,稍後回府給你們姑娘用。”
“是。”嬋娟這會子也不想哭了,一心只擔心阮筠婷的身子,認真的點頭。
君蘭舟去會同館的前頭門房要了紙筆,斟酌之後方落筆。
嬋娟帶着方子離開後,君蘭舟回頭笑着對阮筠婷說:“走吧,咱們去集市,散散步放鬆一下心情你便不會那麼難過。待會兒和嬋娟回府後,將舒肝和胃湯吃上兩日調理一番。不過你這病……”君蘭舟遲疑了一下,“是不是發生什麼事。讓你動了氣?”
“嗯。”阮筠婷點頭,緩步走在前頭。
君蘭舟落後阮筠婷半個身子,低頭看着她長髮披垂的背影。“可是因爲小戴大人?”
阮筠婷眼角餘光看他一眼,繼續向前走:“纔剛戴大人和夫人請我去用飯,告知我之淺準備與瓊華公主發展關係的消息。若不出意外,瓊華公主會是之淺的正妻。”
君蘭舟腳步一頓,面色陰冷。左臉上的疤痕抽動了兩下,原本俊俏的臉顯得很是猙獰,咬牙切齒的說:“是麼。”
“嗯。”阮筠婷沒有留神君蘭舟的反應,只覺得憋悶在心裡的話終於找到一個人可以說了,“我並非在意瓊華公主是不是嫁給之淺爲妻,不是她。總還有別人。我在意的是他們家人對我的態度,天差地別,讓人心寒。心裡的感覺說不出。胃裡好似壓了一塊大石頭,午膳吃的那些東西都嚥到肋骨的縫隙裡了,動一動都疼。”
“你那麼在乎他們?”君蘭舟緊走兩步與她並肩。
阮筠婷一愣,搖了搖頭:“好像,談不上。”
“那麼你有什麼好介懷的?他們家現在不正推行土地新政麼。怕這件事與戴明此舉脫不了干係。”
“是,蘭舟果然聰明。一猜就中。”
君蘭舟不無嘲諷的道,“男人麼,爲了功名前程,總有取捨,這並不能證明他心裡沒有你。而且你如此介懷……你很在意他?”
“不是吃醋,也不是生氣。我甚至理解他們家的做法,可想起當初他們對我的種種殷勤如今被瞬間推翻,讓我覺得對這個世界有些失望。這世上,終究還是沒有什麼真誠可言,覺得堵得慌。”
“哎,婷兒,你又開始鑽牛角尖。”君蘭舟耐心的勸說:“我早說過,這世上的人,你不要將他們想成那麼好,你只當人性本惡,背叛利用當它是家常便飯,那麼今日這麼點小事就傷害不到你了。人不爲己天誅地滅,戴家人做的事你都能理解,爲何還要爲了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更何況,戴明迎娶瓊華公主,也並不能代表他不在乎你。也許他也是有苦衷的。”
君蘭舟的話,的確讓阮筠婷舒心不少,可最後一句讓他停下了腳步,回頭看着他道:“所謂勸和不勸分,你倒是做的到位。”
君蘭舟挑眉: “難不成我帶着你走你會跟我走?”
“你……”
“婷兒。如今已你我之力,什麼都改變不了,就只能在接受現實的基礎上想辦法讓自己過的好。你總不會要爭個魚死網破吧?那當真不值得。”
君蘭舟是很現實的人,不會意氣用事讓阮筠婷陷入危險中,雖然他的那一句“帶她走”是發自內心的。可是,帶走她容易,如何讓她平安一生卻是難題。他不會拿她的安危冒險。
阮筠婷幽幽嘆道:“我何嘗不知道不值得?可情緒所致,並非我能控制的。”
兩人已經來到集市,君蘭舟左右瞧瞧,見有賣冰糖葫蘆的,便笑着道:“你等會兒。”
阮筠婷笑着點頭,看着君蘭舟擠進人羣,不多時就高舉着一串糖葫蘆出來。一身紅衣的人,舉着紅彤彤的糖葫蘆,紅色的山楂外琥珀色的糖衣反射陽光,那樣子格外有趣。
“那,先吃了它。”君蘭舟將糖葫蘆遞給阮筠婷。
阮筠婷接過,左右看了看。
君蘭舟立即明白她的顧慮,拉她進了茶館要了個包間點了壺碧螺春,“這下吃吧,沒人瞧你。”大家閨秀講究多,她剛纔是怕被熟人看到了回頭又有的嚼。
阮筠婷其實並不愛吃甜食,不過今日胃不舒服,吃點山楂能幫助消化,便小口吃了起來。也不知爲何,吃過了冰糖葫蘆,她心情好了許多,胃也沒有那麼疼了。
見她表情有所緩和,君蘭舟給她斟茶:“吃了茶咱們就回會同館,你和嬋娟回府去吧,記得那藥要吃上幾貼。”
“嗯,蘭舟,今日多謝你。”
“做什麼這樣客氣。不過你心情好些了嗎?”
“雖然並不開心,可也不那麼憋悶了。你說的對,我將人想成人性本惡,這事情就沒有那麼難接受了。”
“這就對了。”君蘭舟笑着道:“我小的時候討飯吃,許是好多大媽大嬸瞧我長的討喜,總會多憐憫我一些,其他叫花子沒我討飯多,就搶我的還打我,我那時候整日裡身上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在垃圾堆和野狗搶吃的是常有的事。”
“蘭舟……”阮筠婷心疼的蹙眉。
“日子實在難熬,我一度認爲我活不下來,對人也感覺到失望。那時候,真的是沒有一個人對我好。不過有個老乞丐看我哭,就罵了我,說‘人都是壞的,哪裡有無緣無故會對你好的?要想人對你好,就要用東西換’。我自小沒人管,也沒人會對我說如此有哲理的話,便信了,沒想到將人想成壞人之後,偶然見到好人,就會覺得特別欣喜,特別幸福,對於那些陰暗的事情,當作尋常事來看,也習慣了。”君蘭舟拍拍阮筠婷的肩膀,“雖然那段經歷不怎麼光彩,可也未必是禍。”
“那是你豁達,若換做我,怕早就死了。”
“你何必妄自菲薄?不過幸好不是你。”君蘭舟的話發自內心,說完之後才意識到有些露骨的曖昧,咳嗽了一聲起身道:“回去吧。”
阮筠婷覺得耳朵根子發熱,點頭跟在後頭,回會同館的路上,兩人沒再說話。
和嬋娟回到徐府,阮筠婷用過了藥小睡了一會,果真覺得好多了。晚膳時間快到,嬋娟提着食盒回來,急匆匆到阮筠婷身邊低聲道:“姑娘,纔剛歸雲閣的人捎信兒來了。”
阮筠婷一愣,坐直了身子:“什麼事?”
“陶掌櫃說小戴大人喝的酩酊大醉,這會子正在包廂裡又哭又笑,還吵着要見您。陶掌櫃知道他是姑娘的未婚夫,所以就先來請示您,您是不是過去瞧瞧?”
阮筠婷聞言,靠迴圈椅上,撐着下巴蹙眉。
紅豆不知今日戴家發生了什麼事,有些焦急的勸道:“戴大人許遇到什麼事了,姑娘還是去瞧瞧,這也能體現姑娘對戴大人的關心啊。”
阮筠婷看了看焦急的紅豆,又抿脣想了想,才嘆息道:“好吧,還是去看看。”戴明對她畢竟不錯,若是不去,未免不近人情。
隨便用了晚膳,阮筠婷就帶着紅豆和嬋娟出了門。馬車趕的急,他們要在戌時之前回府。
到了歸雲閣,陶掌櫃引着三人徑直去了靠近後院的客房。在門前行禮退下。
阮筠婷推開屋門,一盞絹燈光線柔和,戴明趴在桌上,手執白瓷酒壺,正側着臉往口中倒酒。
不等阮筠婷說話,紅豆已衝了過去,搶走酒壺:“小戴大人,您這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