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對於她來說,端親王等同於陌生人。他身居西武,她久另大梁,兩人少有交集,他一個王爺,又能瞭解她一個小姑娘多少?對於她來說,他也只能算是認得,走在街上見了面知道他是誰罷了。這麼說話,未免有些莫名其妙。
阮筠婷禮而疏遠的道:“小女子身份卑賤,能得王爺提點,真是三生有幸。”
她不滿的時候,連說話的腔調都與她母親相同!端親王心中愉悅的很,卻不喜歡她言語中對自己的輕賤,不贊同的道:“說的什麼話,什麼身份卑賤?都是人,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哪裡就有什麼貴賤之分了。我倒是覺得像我等這般身份高貴之人,只是比平頭百姓會投胎罷了。”
阮筠婷原本想客套一番就託詞離開的,誰成想這位方纔在巷中不在乎她小小一條人命的王爺,這會子卻說得出人人平等的話來。
阮筠婷看向端親王的目光,便有一些疑惑。不自覺地對能發出如此〖言〗論的端親王有一些親切感。
端親王見阮筠婷不在對他排斥,愉快的笑着。想不到凌月的觀念真的能打動女兒,他們的想法雖然與衆不同,叛逆了一些,但他的孩子,想什麼就是什麼,說天是紅的就是紅的,說草是藍的就是藍的,女兒和凌月都覺得人人平等,那就是平等!除了他,誰膽敢敢說個不字他要誰的命!
“那日御hu園裡你唱的,當真是你的身世嗎?”端親王趁熱—打鐵阮筠婷常——————————————————
對方如此熱情,阮筠婷也不好言辭拒絕,便點頭如實答道:“不離十。只稍微做了些改動。”
“原來如此。”端親王心疼的很,面上還要做出全不在意,只對她過去的事情感興趣的樣子,問:“阮這個姓氏很是稀少,大梁國官員中我也不曾聽說有姓阮的,敢問你父親是做什麼的?”
難道他不知道她母親未婚生子的事?阮筠婷不相信,因爲那時人盡皆知的秘密。
阮筠婷倒是不覺得那段過去有什麼不光彩,凌月獨自一人養活兩個孩子很是偉大。阮筠婷這樣想着,一句話脫口而出:“哦,我們姐弟是隨母姓。”
‘母姓?可是我記得,你的外祖母是徐老夫人,你母親應當姓徐吧?”
阮筠婷怔了一下,這才發覺自己說走了嘴,不過有什麼要緊,實話實說又如何?
“我母親是姓徐,不過自有記憶起,我們便在外面,母親姓阮,我們也跟着姓阮了。”
“那你母親閨名爲何端王爺問了,連忙抱歉的道:“是我唐突了。”
他一口一個“我”自稱,不稱呼自己本王,阮筠婷對他的平易近人又多了一些好感,話都已經問了出來,她當然不好駁了他的面子,直言道:“我母親閨名凌月。”
阮筠婷握着八仙桌的手收緊,緊張變作〖興〗奮,這真的是他的女兒毋庸置疑!
“哎,你父親不在,你母親帶着你們姐弟又是如何生存的?不在徐家,吃穿用度都要靠自己吧?是不是很辛苦?”
這些事情平日也沒有人會與她說起,就算君蘭舟和徐向晚這等與她最親近的朋友,也會避開她的身世不談,都覺得凌月未婚生女,是一件可恥的事,是她人生的一個污點。
端親王竟然不會。阮筠婷望着端親王,見他的眼裡是純粹的感慨和擔憂以及同情,完全沒有惡意,不過是話家常,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不自覺的展顏一笑,道:“其實不在徐家生活也算不得苦啊。母親對我和嵐哥兒如寶如珠,那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恬靜又溫馨,母親會教我們做人的道理,會教導我們識字,將一切最好的都給了我們。雖然我們沒有父親,可我和嵐哥兒從來不覺得沒有父親對我們的影響有多大。我想,我母親一定是個偉大的女人,她既做爹又做娘,能讓除了她便沒有其他家人的我們感覺不到寂寥,她一定承受了很多,否則,也不會早早的就....
年幼時的事情她當然不記得,都是聽阮筠嵐說的,可現在想想,阮凌月這個穿越人士,當真也是個`的母親。
端親王用盡了渾身的忍耐力,才忍住了不要落淚。想到凌月當年離開他之後,獨自一人產下雙生子,一個大家閨秀,卻因爲未婚生子有家回
不得,心就無比疼痛。那柔弱女子,到底是如何將兩個孩子養到五歲的?她那樣不肯相認低頭的性子,一定也吃了不少的苦頭....
兩人都沉默了。
阮筠婷沉思着,回過神來發現端親王面色沉痛,心道端親王果真是個性情中人,會爲了旁人的事情心痛。這樣的人,本質也不會壞。
“王爺。”阮筠婷站起身道:“時候不早,我要告辭回府去了。”
端親王回過神,忙點頭道:‘好,我着人送你回去。明日巳時我就要啓程回國了,希望你能來送行。”
阮筠婷有些意外,就算今日他們相談甚歡,他們的關係也並非常的近,不過他既身爲王爺,有這等要求也不過分。
“是,我定然前來。”
端親王送她到了院門前,囑咐道:“阮姑娘,恕我多言,方纔所說的那些,望你牢記。不要全然信任任何人。”
阮筠婷細細琢磨他的話,若拋出身份不談,他說的也的確是肺腑之言。便點頭道:“是,多謝王爺教誨,我會留心。”
“那就好。”——着她背影了會同館親王衝後一擺立即方一才那名身着黑色勁裝的青年從暗影中走出,行禮道:“王爺!”
“去,跟着馬車,護送姑娘回府,確定她安全之後來回本王。”
“是!”青年應下,施展輕功追了出去。
阮筠婷回到府裡,纔剛踏進府門就被韓斌家的請去了鬆齡堂。此刻早就過了落鑰的時間,鬆齡堂裡卻是燈火通明。
“老祖宗這會子還沒睡?”
“哪裡睡的下啊,姑娘晚上沒有回來,跟車的婆子說您是跟着君大人走了。老太太擔心您出事,就一直唸叨着。到了稍晚一些,會同館的人又來稟報,說是您和君大人蕭先生三人遇上刺殺了。老太太急得頭暈,這會子才吃了藥好些了。”韓斌家的引着阮筠婷,一路嘮嘮叨叨。
阮筠婷愧疚的道:“是我的不是,累老祖宗擔憂了。”
韓斌家的爲阮筠婷打起門簾娘請進,老祖宗這會子在暖閣呢
“我知道了。”
繞過屏風,阮筠婷快步往暖閣去,屋裡只點了一盞絹燈,光線暗淡的很。老太太去了頭面,只戴着鑲一顆珍珠的抹額,白色的中衣外—披件紫紅色褙子正盤膝在紅雕仙鶴圍羅牀止把玩着—翡翠佛珠,垂眸叨唸着什麼。
“老祖宗。”阮筠婷到跟前跪下行禮。
老太太張開眼,見是阮筠婷,急匆匆赤腳下了羅漢牀,雙手攙扶她起來,急切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並無大礙才鬆了口氣:“阿彌陀佛,菩薩保佑。當真是嚇壞我了。”
老太太的擔憂是發自內心的,阮筠婷感覺得到。她難免動容的喚了一聲:“外奶奶。”
“快坐下,說說今兒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有刺客?”
阮筠婷坐在老太太身旁,略微猶豫,纔將今晚發生的一切都告訴了老太太。
老太太聽罷,面色沉重的道:“北哥兒受了傷?那些刺客沒有留下一個活。?”
“是。”阮筠婷點頭:“若不是蕭大哥,受傷的人就是我了。”
“嗯。”老太太應了一聲,把玩着佛珠沉默了半晌,才認真的道:“此事事關重大,玉佩絕對不能輕易的給了人。外奶奶怕,給了旁人你更會招惹來禍患,玉佩佩戴了這麼久都沒有出事,可不要一時心軟,害了自己。”
“是,我知道了。”
老太太又囑咐了阮筠婷一番,奇怪的事她所說的,與方纔端親王說的話都差不多少。阮筠婷雲裡霧裡,不懂他們的意思。回到靜思園,徐向晚早就睡了。她便在廂房歇下了。
次日巳時,阮筠婷乘馬車來到北城門外三十里的千里亭時,西武國使臣一行人早已停留在此處。
端親王端坐馬上,見阮筠婷下了馬車,遙遙頷首。阮筠婷也屈膝還禮。
戴思源與戴明父子也在送行之列,端親王騎在馬上,馬鞭一指戴明“若要迎娶瓊華公主,須得三媒六品明媒正娶,真有誠意,你便來西武向我皇陛下提親吧!”
戴明與戴思源皆恭敬回答:“那是自然,應當的。”
瓊華公主掀起車簾,對戴明溫柔一笑。戴明擡起頭時,也回以朗月清風的一笑。
端親王將兩人舉動看在眼裡,擔憂的看了看阮筠
婷,見她俏生生站在一旁,好像這裡的一切都與她無關,這才放下心來。
“舟兒。”
“義父。”君蘭舟上前行禮。
“你好生辦差事,還有,別忘了爲父交待你的事。”
君蘭舟認真的點頭“是,兒子必然不負所托。”
裕王爺見君蘭舟如此,嫉妒之極,卻也不好在此刻發作,只能客套的送西武國使臣的隊伍離開。
直到西武人走遠了,樑國重人才各自散開。
戴明一轉身,就瞧見阮筠婷也在隊伍之後,着實是唬了他一跳。方纔他對西武端親王那般客套,幾乎稱得上卑躬屈膝的一幕,她都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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