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聞言也有些泄氣。這個時代的婚姻哪一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如公孫琸所說,若老太太丞相夫人都點頭,她可當真要嫁給面前這人了。這如何能使得?除了君蘭舟,她已勵志此生不嫁。
見她愁眉不展紅脣輕抿,站在紅梅樹下一身白衣翩遷、冷豔孤傲,公孫琸搖頭嘆息。心道,如此佳人,與之淺本該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可惜之淺他太執着……
“你也不要着急。”公孫琸道:“我母親那個樣子,你們老夫人要說服她怕也要費一番脣舌的。”
阮筠婷聞言笑了,心下放鬆了不少,佯做悲感道:“是啊,我身份卑微,原本也配不上你。”
公孫琸聞言急了,搖頭道:“你說的什麼話,我難道是那種拘泥於世俗,交朋友還看身份高低的人嗎?若真如此,我也不會公開我就是‘望春七公子’的身份,叫人在背後亂嚼我去了。”
見他似真的急了,阮筠婷忙道:“四哥,我並無他意,只是感慨罷了。你不要多心。”
公孫琸笑着看她許久,方道:“罷了,我也知你沒有別的意思。”向前走了幾步,望着枝頭一朵含苞欲放的紅梅,道:“你我都是不容於世事的人,專門做些離經叛道斯文的調皮事,我樂於其中,想必你也如此。如今看來,我與你到很是投機。雖說之淺是我至交之友。但我們也有許久沒有好好的吃茶談心了。”說到此處,竟然有些傷感和悵然。
阮筠婷想起從前他們三人在一處的愉快,也有一些感慨,問:“你與之淺爲何沒有好生談心,難道許久不見了?”
公孫琸道:“從前在一起相處甚是愉快,我們彼此意趣相投,嬉笑怒罵不知多自在。現在。見了面他總要說些勞什子的土地政策民生大計,動輒便給我上課,像是正兒八經的老學究,我懶得聽這些。”
“他是太執着於土地新政了。我早勸說過他,可他不肯聽我的,不懂逐漸滲透,只想着一口吞下個胖子。我只希望他能好生實現夢想,不要浪費了他一番苦心,辜負了他的決絕就好。”
“你不恨他嗎?”公孫琸轉回身。
此刻有風輕拂,抖落了梅樹枝頭的點點白雪。灑落在阮筠婷周身,陽光下她的白雀羽夾銀線大氅彷彿反射陽光,泛着七彩霞光。將她穠麗容貌襯得越發脫俗冷豔。
公孫琸毫不掩飾自己的驚豔和欣賞,轉而道:“改日我定要爲你好生畫上一幅。”
阮筠婷當然知道他說的畫上一幅是正經的畫,定非春宮圖,笑道:“四哥丹青妙筆,我求之不得。”語氣稍微頓。幽幽的回答他上一個問題:“我不恨他。”
“那你還當衆休夫?”公孫琸不信的道:“可別與我說什麼你是爲了他前途着想,糊弄旁人的話我不聽。”
阮筠婷莞爾:“正如他又他的執着。我亦有我的。”
“你的執着爲何?”公孫琸不相信一個閨閣女子還能有什麼遠大理想。
阮筠婷笑道:“不過‘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罷了。也多虧之淺他願再娶瓊華公主,我纔看清他的本質。”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公孫琸低吟兩句,搖頭笑道:“你的想法。還是小孩子想法。這世上哪裡會有這樣的感情?不過爲兄支持你便是。”
他的意思,是他不會娶她,讓他去覓那個一心人?
在相府用罷了午飯。阮筠婷便隨老太太啓程回府去了。回程的馬車上,阮筠婷望着微合雙目面色不愉的老太太,心下略喜。看老太太的臉色,怕是今天的事情難成。丞相夫人說不定說了什麼惹了老太太不高興。
不過,阮筠婷的心裡還是感激老太太的用心的。畢竟。她是真的關心她。
“老祖宗。”試探的叫了一聲,阮筠婷遲疑的握住老太太搭在膝頭蒼老的手。
老太太彷彿纔回過神。回握住阮筠婷柔若無骨的小手,笑着道:“婷兒莫擔憂,外奶奶會給你謀個好親事,定然不會讓你將來嫁到夫家去受氣。”
“外奶奶……”阮筠婷突然覺得鼻子發酸。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丫頭啊,外奶奶老了,怕也是折騰不了幾年了。能辦的事,我定要在有生之年辦完了才能不留遺憾的走,否則將來到了地底下,我無顏見老太爺,也無顏見你母親啊。”
“老祖宗亂說什麼。”阮筠婷眼淚險些落下來,吸了吸鼻子強笑道:“您身子硬朗的很,還要長命百歲呢。”
“傻孩子,人總要死的。”
“呸呸呸,老祖宗今兒是怎麼了,越是不讓說,越是說那些不靠邊的話來嚇唬我,惹我哭。”阮筠婷靠着老太太肩膀用袖子擦眼淚。就算老太太爲了徐家的總體利益放棄了她許多次,但現在,起碼是此時此刻,阮筠婷相信在這個狹窄的小馬車裡,老太太對她的心,完全是一個祖母爲了孩子的擔心。
她許是覺得自己年歲大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將來若是突然辭世,她和嵐哥兒的婚事落在那些舅母手裡會草草的辦了……
思及此,阮筠婷越發覺得難過,不僅是爲了自己,更是爲了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的無奈。誰沒有年華老去的那日呢?再想想自己,未來興許還不如老太太。想想,便覺得難過。
像是爲了印證老太太在馬車上的那些話,回府第二日,老太太便病倒了,發起了高燒,才一宿臉頰就塌了下去,臉色也灰白的很。
老太太這一病,當真嚇壞了所有人,韓斌家的這等忠僕自然不必說,長房、二房和三房所有人都齊聚在鬆齡堂侍疾,最後還是大太太做主點了三個兒媳留下伺候,將三老爺和哥兒姐兒們都打發回去該上朝的上朝該上學的上學,鬆齡堂才安靜下來。
阮筠婷穿了書院常服,披着那日老太太給的白孔雀羽的大氅,面色肅嚴的走向府門。紅豆和嬋娟跟在後頭幫她拿着書本。
“怎麼辦,君公子的藥纔開始吃還有效,怎麼今兒早上起來姑娘又吃不出味道來了。早飯也沒進幾口。”
“姑娘是跟着老太太着急了。”紅豆道:“老太太的鬆齡堂這會子有三名太醫坐診,不如……”
阮筠婷停下腳步回頭道:“你們不要胡鬧,我的病不打緊,老太太那裡現在亂的很,你們且不要去惹事端,沒的叫人抓住了把柄。我不在府裡,也不能時時刻刻護着你們。”
阮筠婷雖沒有明說,可她明擺着是說三太太無疑。
今兒一早,馨嵐居那邊就有人在亂傳謠言,將昨日老太太帶着她去丞相府見丞相夫人的事編排了一通,又說她如何如何出糗,惹的老太太如何的不高興,老太太是一怒之下才病了。
雖然謠言可笑,可到底是將矛頭指向了她,若她的丫鬟現在去請太醫來看病,保不齊會被三太太折騰。
“姑娘放心,我們會安分呆在家裡,不會出去惹事。”
“那就好。”
阮筠婷阮筠婷轉回身繼續前行,路過靜思園大門的時候,駐足向裡頭瞧了片刻,剛預備離開,就見三太太帶着常媽媽迎面而來。
見了阮筠婷,三太太撇着嘴冷冷一笑,氣沖沖上前來疾步邁出門檻,在阮筠婷面前哼了一聲:“老祖宗若是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可仔細你的皮!三老爺現在被你氣的頭風病都犯了,直嚷嚷着要衝去靜思園將你這攪和的家宅不寧的孽障趕出去,我不攔着的話,你現在早回長街討飯去了!”
“是麼,那我多謝太太了。”阮筠婷翻了她一眼。老太太這會子病着,她也沒心思與三太太整治,若吵嚷的大聲了,外人也會說她有錯,畢竟三太太是她的長輩。
三太太無語的眨巴眨巴眼,好似全力以赴揮拳出去,卻一拳打在了棉花團上。她本想趁着老太太臥病尋個錯處罰了阮筠婷,卻沒成功。
“你們回去吧。”阮筠婷回身接過書本,大發紅豆和嬋娟回去。自己給三太太福了一禮先行離開了。
三太太望着她的背影,只覺得她那件白色泛着七彩光澤的大氅很是礙眼,喘着氣一跺腳,才帶着常媽媽離開。
過了個年,再回到書院上課,又有許多的姑娘和小爺不來了。姑娘們有的成婚,有的待嫁,大學部加上軍事科的阮筠婷和韓初雲,姑娘家的竟然統共不超過十五人。少了她們的鶯聲燕語,大學部的院落也覺得冷清了許多。
午膳是阮筠婷和韓初雲一同用的,味同嚼蠟的她只隨便吃了兩口。韓初雲見了擔憂的道:“你那病害沒好呢?”
“還沒,不過藥也吃了不少,該好了。”
韓初雲同情的望了她半晌,低嘆了一聲,“世子妃前兒進宮去給太后請安,告了你一狀。”
“啊?”阮筠婷驚愕的擡頭看着韓初雲。
韓初雲咬着筷子半晌,方道:“她說你推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