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豆擔心阮筠婷頭暈,一直在淨房門口等候着,隨後又伺候她洗牙洗臉,拿出纔剛選好的一身淺藍的對襟妝花褙子和雪白綾裙來,“郡主今日就穿這身吧,您這身子不好,八成跟整日穿白的有關。”
阮筠婷失笑,這理論根本毫無根據,不過想來昨日也將紅豆嚇壞了,就順了她的意思。
早膳是粳米粥,四樣精緻的小點心和四樣小菜。阮筠婷正吃飯,君蘭舟就來了。
“就知道你這會子會用早膳,紅豆,給我添一副碗筷。”君蘭舟說罷,大咧咧的在阮筠婷對面坐下,抓了她沒拿筷子的左手先問脈,又仔細觀察她的氣色,終於可以放下心來,輕輕拍了她手背一下:“看看現在這樣健健康康的多好,昨兒你是要嚇唬誰啊?”
阮筠婷含了一調羹粥,翦水大眼霧濛濛的看着他,無辜又狡黠。
君蘭舟看的心裡暖呼呼的,只覺得能擁有她,不論是她的哪一面,都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氣。
“對不住,這些日來是我忽略了你。”君蘭舟的右手,隔着桌子握着她的左手,拇指指腹摩挲她細滑的手背。
君蘭舟的手上有薄繭,颳着她的手背有些癢。
紅豆端着托盤進屋來,正看到兩人柔情繾綣,紅着臉低下頭,不知是不是該打擾。
君蘭舟倒也大方,回頭道:“拿過來吧。”
“是。”
紅豆將托盤放在君蘭舟跟前,爲她擺好碗筷,便行禮退下,還隨手將門口原來撩起的門簾放下了,又關好了格扇。
阮筠婷撲哧一笑:“看看,你在胡來,丫頭們都要當你是登徒子了。”
君蘭舟不以爲意的道:“我若是登徒子。也只調|戲你一個,有什麼要緊?”端起碗來大口吃飯。
阮筠婷看他吃的香,突然覺得食慾大增,心情大好,能與君蘭舟同桌共食,是件極爲幸福的事。每一次他們獨處的機會,她都極爲相享受——自從姬澄碧來了之後,君蘭舟要忙的事情一下子多了起來,現在是他住在養心小築,等過幾日他回自己的府邸了。要見面就沒那麼容易。
用過了飯,君蘭舟親自去去熬了藥端來,笑着道:“師尊親自改的藥方。其中精妙之處我都想不到,又受教了。這藥在江湖上可抵千金萬金,你可不要怕苦。”說着將碗放在阮筠婷跟前。
阮筠婷道:“我哪裡會怕苦,只是吃藥太久了,覺得自個渾身藥味。好難聞。”
“難聞嗎?”君蘭舟雙手背後彎腰湊近她,鼻尖貼着她的臉頰耳垂和脖頸嗅了嗅:“沒有啊,好香。”
他的鼻息吹在皮膚上又麻又癢,阮筠婷笑着躲開,君蘭舟卻不許她躲,追着她親了一口。嘴脣碰觸她柔軟的面頰,君蘭舟心中盪漾。
阮筠婷索性站起身躲到一邊去,“好了。別鬧了,叫丫頭聽見了笑話。”
“笑話什麼。誰敢。”君蘭舟抿着嘴笑,還要與她嬉鬧。
“郡主,君大人。”
紅豆在門外回話。
阮筠婷和君蘭舟對視一眼,都禁不住莞爾。隨後正襟危坐,“進來吧。”
紅豆進屋來。雙手捧上托盤,托盤上放着一封信。
待到君蘭舟接過之後,紅豆又行禮退下。
阮筠婷坐在一邊,把玩着發稍打量君蘭舟的神色,就見他面容歡喜,心情似乎激盪,便知道是件好事。
“怎麼了?”
“文淵的信,說與伏將軍已經達成了一些共識,還在進一步的接觸之中。”君蘭舟將信遞給阮筠婷看。
阮筠婷看過之後,去拿了火摺子將信燒掉,笑道:“文淵還真有法子,那伏位伏將軍眼高於頂,傲氣的很,文淵竟然有辦法能得了他的支持,看來若是存心想要討好一個人,文淵還是很有辦法的。”
君蘭舟與那位始終看不起自己的伏將軍沒什麼交情,也覺得韓肅能夠成功收攏他的心的確下了一些功夫,不過阮筠婷的最後一句話,卻好似提醒了他。
如果韓肅願意,要討好阮筠婷有的事法子,沒必要使用一些下作手段,因爲韓肅是聰明人,又瞭解阮筠婷,知道她是那種執着倔強的性子,如果不能改變她的心意,得到人也是個軀殼而已。所以君蘭舟想通了,那次的截殺,不會是韓肅。
阮筠婷見君蘭舟若有所思,便也不出言打擾,直到見他露出微笑,好似有什麼事釋懷了,阮筠婷纔好奇的問:“怎麼了?你想到什麼?”
如果是別的事,君蘭舟自然願意和阮筠婷分享,問題是這件事會暴露他吃醋的事實,怕她覺得自己太小氣,君蘭舟搖搖頭,道:“沒什麼,是一些師尊說過的藥材,我一直記不住,剛纔回想一下,居然記住了。可見你這裡的風水好,適合學習。”一指窗邊的空位,“不如就在那裡給我擺一張桌,我當書房用得了。”
阮筠婷聞言拍了他一把:“沒個正經,你不願意說就罷了。”
君蘭舟見她不信,暗道她敏銳,端正了顏色道:“好了,我只是不想提起沉重的話題讓你費心罷了,其實我是覺得,就算有了伏鄂的幫助,現在也沒有必勝的把握,一切事情還都要從長計議。”
阮筠婷不疑有他,點頭道:“是的,如今皇帝籠絡大臣,明顯已經做好了準備,而且文淵的隱藏也早就失效了,現在他就是離的遠,若是近一些,皇帝怕是要故伎重演,再截殺一次。”
提起“截殺”二字,兩人不約而同的想起裕王爺,想起水秋心,想起被滅的榆曲山和姬家。甚至想起徐承風和彭城死去的守軍和無辜百姓。
皇帝在他們的心中,就是一個爲了一己私慾可以舍天下百姓福祉不要的陰謀家,儈子手!
“我這就去給文淵回信。提醒他無論如何千萬不要回來。”
“我給你磨墨。”
君蘭舟寫好了信,派了人快馬加鞭的送去,隨後哄着阮筠婷去內室休息。
阮筠婷並不累,不過不忍心拂了他的一番好意,就順從的去了裡屋,在靠窗的三圍紫檀木羅漢牀躺下。
君蘭舟拿了件短襖蓋着她的肚子,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睡一會吧。”
“我不困。”說着話,卻打了個哈欠。
君蘭舟知道她的體力有限,便柔聲道:“我在這裡陪着你,睡吧。”
阮筠婷只覺得眼皮沉重,連回答他的話都來不及,就已經睡了。
君蘭舟又柔情滿溢的看了她很久纔到了外面。
“紅豆,你去將平日伺候郡主的人都叫來。”
君蘭舟站在廊下,雖然面上帶着笑,可紅豆怎麼看怎麼都覺得瘮人,君大人好像在生氣?
雖然君蘭舟平日裡對下人們和善的很,也從來沒什麼架子,更不是什麼難伺候的主子,可他偶爾板起臉,才更叫人害怕。
紅豆忙將所有人聚集起了,每個人都垂首站在院子當中,手心裡七上八下的,等候主子吩咐。
君蘭舟下了臺階,看着面前這些僕婦,聲音並不大,且語氣也稱得上溫柔:“你們這些人,有的是郡主帶來的,有的是端王爺留下來的,我且不問你們各自的出身,也不問你們對郡主是否可以做到願意爲她去做一切事的程度,我只說一樣。”
君蘭舟停下腳步,環視身邊衆人嚴肅道:“不要讓我發現你們有不軌之心,不要讓我知道你們在郡主的衣食住行上動手腳。”
說到此處,他語氣又變的溫和:“你們也都知道,我是學醫的吧?”
僕婦們面面相覷,不知君蘭舟說這句話的用意,都點頭。
君蘭舟笑道:“我最近剛跟師尊學了一套針法,紮在身上的滋味,嘖嘖。如果誰的表現夠‘好’,我可以免費給她試一試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用如此輕鬆的語氣說出如此恐怖的話來,紅豆等人背脊生寒毛骨悚然,齊聲道:“奴婢不敢。”
“不敢就好。”君蘭舟在看他們一眼,才離開了院落。
阮筠婷睡到晌午,起牀就聽紅豆說君蘭舟居然把她的那些個僕婢給威脅了,立刻覺得哭笑不得,這些人如果安心要做什麼,就算威脅也不管用啊,相反,如果這些人沒有那個心,只是在盡心盡力的做事,好端端的竟然被君蘭舟威脅了,不生出逆反心理纔怪。
君蘭舟透徹伶俐的一個人,怎麼連這點都沒想到。可見,關心則亂。
心裡就有小漣漪一圈一圈漾了開來。
“郡主,不好了!”
阮筠婷正想事,突然聽見外頭有一個男聲傳了進來,仔細一聽,卻是安國。
阮筠婷嚇的心頭一跳,莫不是嬋娟出了什麼事?打發紅豆出去:“你快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了。”
紅豆出了屋,見了安國焦急的問:“到底怎麼了,大呼小叫的。”
安國抹了把汗,道:“纔剛宮裡來人請君大人進宮,說是西武派來與大梁國議郡主與君大人婚事的隊伍,被強盜搶劫了,西武國的使臣和咱們去迎接的那些人,全軍覆沒,沒有一個活口,西武皇帝的親筆信也不翼而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