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大婚的隊伍走到一半的時候停下了?”二奶奶王元霜驚愕之下腳步遲疑,隨即揮了揮手打發了來傳話的小廝,快步過了穿堂往裡頭去,進了鬆齡堂,將事情稟告了老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
屋內衆人都驚了。
“怎麼回事?停下來?”
“是,如今婷兒妹子被皇上請進宮去了。攝政王則是被捆了帶到了振國司!”
王元霜的話,使得老太太、太太們面色臉色都很難看。
“怎麼會這樣呢?”老太太只覺得頭皮發麻,太陽穴跳着疼,後腦勺像是被人打了一棒槌,撫着額頭喃喃道:“嫁也就嫁了,卻辦路攔截下來。他們是嫌婷兒的婚事鬧的還不夠大嗎?攝政王年輕,且爲情所困,辦了激進的糊塗事也就罷了,怎麼連皇上都……”
“老祖宗。”二太太打斷老太太的話:“媳婦倒是覺得婷兒就是真的嫁給了攝政王怕也不會真的幸福,現在攔下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可是婷兒她……哎!”老太太突然覺得這個時候不論說什麼都是白費,事情已經發生了,感慨有什麼用。
王元霜又道:“不過皇上身子恢復康健,倒是好事一樁。”
“是啊。”二太太也是鬆了口氣,畢竟徐二老爺還帶兵在西武國與大梁國邊關駐紮,若真的照着韓肅那個作法,說不定很快就要兵戎相見,只要打仗,二老爺就有危險。還是現在這樣好。
同一時間的南城門,戴明穿了件鐵灰色的棉布氅,扶着戴雪菲上了馬車。望着妹妹猶帶淚痕的臉,嘆息道:“回去好生照顧自己,若有什麼困難就找人捎信來給我。”
原本戴明落魄。是需要戴雪菲這個王妃幫襯的對象。
現在她成了下堂婦。雖然擁有一座田莊,還有韓肅給的不小的一筆財產,可她仍舊成了弱勢的一方。
戴雪菲是驕傲的人,就算是自己的親兄長,她仍舊覺得掛不住臉面。
“我今日真不該來。不來,我整日都在委屈,在怨恨,在想萱姐兒。可來了,卻更是難過。我大婚的時候,哪裡有三百六十擡嫁妝?”
“那寫估計都是攝政王準備的。”戴明也嘆息。
“是啊。他只要她這個人,嚴防死守,還連嫁妝都給她預備下了。這世界上哪裡有這樣的事?韓文淵爲了阮筠婷,甚至連臉面都不要了,不怕人議論,也不怕自己賠本。”戴雪菲冷笑着,眼淚在眼圈裡打轉:“他甚至不怕丟了已經到手的一切。哥哥。你說我是不是輸了,輸的徹底。”
戴明心疼妹妹,但心裡也清楚,從一開始戴雪菲算計阮筠婷,戴雪菲就已經必輸無疑。他是男人,最瞭解男人的想法。戴雪菲若是溫婉賢淑。毫無錯處可抓,韓肅定然會心疼,還會念在他們往日的情分。看在萱姐兒的面上厚待她。可戴雪菲激進的行爲,將韓肅對她所有的憐惜都打消了,一次兩次,韓肅會包容。次數多了,且道德越發淪喪了。韓肅就開始恨上她。
戴明幾次勸說無果之後,早已經猜到了妹妹會有這個結果。他焦急也無用。因爲戴雪菲根本就不停他的。
戴明嘆息,拍了拍戴雪菲的手:“過去的就讓她過去,放下一切包袱,好生的過未來的日子,累了就到哥哥這裡來,平日照看那些孩子,種花種菜,心裡很平靜,可以洗滌一切的不平。”
戴明是好意。可戴雪菲卻覺得臉上過不去。她堂堂裕王妃,錦衣玉食金奴銀婢的早就慣了,現在住在田莊已經受不了,更何況是去善堂?而且那善堂,還是阮筠婷辦的!
“我走了。”戴雪菲不回答,冷着臉撂下了車簾。
戴明苦笑。他哪裡不明白戴雪菲的想法,搖頭嘆息着,目送戴雪菲的馬車越來越遠。
皇帝穿着明黃色的寢衣,靠着柔軟的方形迎枕,左手掩口咳嗽,右手則是放在脈枕上。
太醫跪在龍牀旁的如意跺上,蹙着眉細細的問診,隨後愁眉苦臉的退下了。
皇帝收回手,看了一眼在不遠處靠窗位置斜歪着坐在圈椅上的君蘭舟。
君蘭舟花白長髮整齊挽起,身上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褐。臉色有些蒼白,但是精神很好。
“皇上的身子沒大礙吧?”君蘭舟隨口問
皇帝似笑非笑:“你若想知道,不如來給朕看看。”
“臣侄可不敢。”君蘭舟自己打趣自己,“臣侄盯着見死不救的名兒,可師父早死了,流了幾本藥書都還沒研究明白,以臣侄現在的醫術,可不能給皇上瞧病,那會害了皇上的。”治殺父愁人?他沒興趣。
皇帝不疑有他。君蘭舟跟着水秋心學習的日子的確不久。
“罷了。”皇帝蠟黃的臉瘦的雙頰塌陷,又是掩口咳嗽了幾聲,才問:“蘭舟,今日皇伯伯要問你個問題,你如實告知。”
君蘭舟坐正了身子,笑着道:“是,臣侄知無不言。”
“你與端陽郡主的感情,到了個什麼地步?”
君蘭舟想不到皇帝會問起他和阮筠婷感情的事,心下警醒,不動聲色的道:“皇上問這個做什麼?”
皇帝虛弱的笑,接過太醫端來的藥丸和着溫水喝了,這才道:“沒有什麼,你如實回答就是。”
君蘭挑眉,,慢條斯理的道:“無可替代。”
“無可替代?”
“是。”
“若給你美女如雲,金銀珠寶,或許你真的看不上。”皇帝微笑,話音中都透着虛弱和疲憊:“但若是給你個江山呢?你當如何處置?”
君蘭舟抿脣,頭腦飛轉,分析皇帝的意思,眨眼就明白了他的意圖,笑道:“江山有什麼好的?”
皇帝笑道:“擁有江山,同樣也能擁有端陽郡主,這樣的話呢?”
皇帝將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不能再裝傻了。
他站起身,認真的道:“別說我不會用婷兒來換江山,就算是擁有江山的同時也能擁有婷兒,我也不會做。皇上身在高位,這些年的孤獨您只有自己知道。後宮美女如雲,您真正愛的有幾個?那些女子靠近您,沒人都心存討好,滿心的企圖和功利,您不累?”
君蘭舟說到此處,嘿嘿笑着,自嘲道:“皇上贖臣侄直言之罪,這天底下最苦的就是皇上了。臣侄閒雲野鶴習慣了,做不來這檔子事。更何況,身爲皇帝,必然不可能對婷兒從一而終了。”
皇帝一直安靜的聽着君蘭舟的話,半晌方嚴肅的道:“爲了不要高處不勝寒,爲了對阮筠婷從一而終,你可知道你放棄了什麼嗎?”
君蘭舟爽朗的笑,“知道,放棄了一個天下最華貴的牢籠,放棄了一羣口是心非的妻妾。”
如此直言,說的皇帝頗爲感慨。
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在他離開之前,必須要將大梁國的未來安排好。
在他沒有中毒昏迷前,大梁國江山全部掌握在他的手裡,昏迷之後,他將權力四分,分別給了四個輔政大臣。後來韓肅當上了攝政王,輔政大臣手中的權力,就被韓肅奪走兩份,韓肅一個人,抗衡輔政大臣四個人。
現在,他醒了,將韓肅下押振國司,韓肅手中的權力就到了他的手裡。
皇帝駭然發現,原本完整的江山,現在他只擁有一半了。
他的三個兒子沒有一個人能夠守住這一半江山,他需要一個有智慧和勇氣的韓家人,來與拿四隻老狐狸鬥法,將樑國的江山重歸韓氏的手中。
與其勉強讓他的皇子繼位,然後被輔政大臣培養成了傀儡。還不如讓同樣是韓家人的親族來繼承皇位。
皇帝心目之中首選的就是君蘭舟。因爲他足夠聰明通透。
只是這番談話後,他推翻了自己的念頭。君蘭舟聰明歸聰明,但性子卻不適合做皇帝。他沒有權欲,在他信中,義氣和感情放在了首位。他不會捨得放開阮筠婷,不捨得讓她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他這樣感情用事,若真的登了皇位,有朝一日阮筠婷受不了後宮的生活,他都能直接扔下江山帶着阮筠婷遠走高飛。
皇帝打不起這個賭,江山是祖宗的基業,他決不允許斷送在自己的手裡。
如此一來,人選就只剩下了一個。
皇帝眯起了眼。
德泰在寢殿門前道:“皇上,端陽郡主到了。”
“請進來吧。”皇帝強打精神。
阮筠婷穿着方纔那身大紅的嫁衣,提裙襬買進門檻,蓮步輕移走了進來,看到君蘭舟坐在靠窗的圈椅上,阮筠婷顯示驚愕,隨後懸着的心終於放下了,他沒事就好!
阮筠婷瞬間明白方纔那一切突變爲何會發生,肯定是因爲君蘭舟找了皇上。或許是君蘭舟治好了皇上,讓他甦醒過來?
不論是什麼,她都沒有嫁給韓肅。
“參見皇上。”阮筠婷思索之時已經到了皇帝的跟前,翩翩行禮。
皇帝笑着道:“免禮,德泰,給端陽郡主賜座。”
阮筠婷道謝,坐在了君蘭舟身側的空位,隨後詢問:“皇上身子可大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