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痛苦是阮筠婷從未受過的,雙手緊緊抓着牀褥,咬牙忍過一波陣痛,稍緩一緩喘息幾口氣,又有另一波陣痛襲來,疼的她雙腿不自覺發抖,腳趾頭不知爲何又抽筋了,疼上加疼。
可她不願叫出聲來,也不願理會身旁的韓肅,將臉別開看向牀內側,咬着牙硬撐着,心裡卻仍舊留有一絲清明。
不知道是虛驚一場還是真的要早產,在古代生產尋常足月都有可能難產,她的孩子還不足月。
俗話說,活七不活八。
她的孩子就沾着個八上。
怎麼辦?君蘭舟雖是神醫,可他未必擅長婦科,還要找幾個穩婆和幾個持重的嬤嬤來才行,這裡是宮裡,回王府怕是來不及,恐怕生產不吉利,可能還要換到產室吧?
想的清楚後,阮筠婷覺得下身似乎不在有溫熱的液體流出,心下定了定,陣痛彷彿也能忍受了。
“皇上。”
“我在,怎麼樣?好些了沒有?”韓肅已經滿腦門子汗,戴雪菲生萱姐兒時他沒有看到,如今阮筠婷臉色煞白,還落了紅,而且還有可能是被他拉扯推搡之間碰到的,韓肅臉都綠了。
“我可能要生產,你還是找幾個有經驗的嬤嬤和醫婆來。”
韓肅連忙點頭,起身就要去吩咐,正在這時,格扇被咣噹一下推開,一道湛藍的身影如鬼魅一般閃到了牀畔。
君蘭舟看着纔剛還好好的人,如今卻臉色煞白裙裾染血,心頭大痛。纔剛他到了御花園,不見韓肅在,已經有了猜想,並且祈禱那猜想不是真的,想不到事情真的往他懼怕的方向發展。
君蘭舟沒空搭理韓肅。沉靜下心緒,安撫的摸摸阮筠婷的頭,“別怕,我在。”
隨後觸診她的腹部,又拉過她腕子診脈。
韓肅這廂已吩咐人去找嬤嬤來,又安排產室。
前面的吩咐君蘭舟都不阻攔,到最後他嘲諷的道:“怎麼,怕王妃生產,髒了你的宮殿?”
韓肅猛然回頭,對上君蘭舟陰鬱的眼神。
這是什麼眼神!
他是皇帝。是他的兄長!
“宮中生產自有生產之所,並非因怕髒污了宮殿,而是那裡也方便一些。”韓肅耐着性子解釋。
君蘭舟這時全心全意放在阮筠婷身上。懶得與韓肅爭論,只道:“她現在不宜挪動。”
韓肅抿了脣。
君蘭舟又道:“皇兄請回吧。”
這時,有經驗的接生嬤嬤和醫婆已經到了,太醫也候在了殿外。
醫婆到牀前,也先觸診。隨後診脈,醫婆專職產科,一診脈就知王妃的身孕並不只七個月,而是近九個月。皇家的事,她哪敢多言,只恭敬的道:“皇上。王爺,王妃動了胎氣,怕要提前生產。”
接生嬤嬤也道:“看樣子是要生了。皇上、王爺還請先去歇息吧。”
產室不吉利,男子入內是要倒大黴的。再說皇上又是王妃的大伯子。
韓肅也沒有理由留下,御花園還有一大攤子的事情要他去應付,便吩咐了春喜在殿外聽消息,有事及時回話。自行離開了。
君蘭舟卻不走。趁着醫婆說話的時間已經開了催產的方子丟到殿外,“立即煎藥來!”
幾名太醫接了方子。看後紛紛對視,隨即大爲讚歎!就連擅長婦科的彭太醫也是暗自驚歎不已,也不在乎自己堂堂御醫是否被神醫當做碎催的藥童,連忙去煎藥了。
牀榻這邊,嬤嬤已經在拔步牀兩側拴好白練,好方便給阮筠婷借力,又爲她換上乾淨的寢衣,牀褥也換了乾淨的棉布面料。
阮筠婷已經神色頹倦,只是強撐着,因爲她知道自己不能昏睡,不能逃避,否則別說她有危險,孩子也凶多吉少。
“蘭舟。”阮筠婷聲音虛弱無力。
君蘭舟忙蹲在牀邊:“我在呢,別怕,不會有事。”
“我知道,我想吃點東西。”現在纔是開始,待會兒還有的折騰,她必須要撐住,不吃東西哪來的力氣。
嬤嬤們本也想勸阮筠婷吃些東西的,想不到她自己先提出來。
“王妃不用擔心,雖然是動了胎氣,看起來兇險,可奴婢在宮裡接生也有十年了,什麼樣的都見過,必然會竭盡全力。”阮筠婷自己知道明理,知道要東西吃,也不叫嚷浪費體力,不像那些嬌貴的娘娘和一些大門戶軟弱的夫人們,只知道嚷疼把力氣都浪費了,嬤嬤們心裡很喜歡,話也多了起來。
君蘭舟本強作鎮定,就算有再多醫學理論傍身,真正給人接生也是頭一次,更合論這個人還是阮筠婷。嬤嬤的話也讓他鎮定不少。
“是,婷兒不必擔心,這其中會受些罪,可也不會有事,我這就去請師尊來,你只管安心。”
有兩任的神醫見死不救在,若在有事,那也是天命了。
阮筠婷看得開,雖被陣痛折騰的額頭上冒汗,可笑容依舊溫柔:“好,你放心,我會堅持。”
君蘭舟神色大定。去殿外吩咐春喜跟皇上請旨,允准姬澄碧入宮。
韓肅在御花園繼續晚宴,偏殿發生的事外界絲毫不知,他表現也如往常時候一樣,讓太后、田妃和呂貴嬪都瞧不出異樣。
可春喜在他耳邊低聲回話時,他的心還是震動了。其實他此時已經後悔不已,明知道她身體弱,又是個孕婦,做什麼不控制自己的情緒,去惹怒她,還對他動手。女人生產就是過鬼門關,她如果真因此而去了,他一生自責都不夠。
“準了。”韓肅低聲道:“王爺怎麼吩咐,你聽命就是,所有事交給你去辦。”
“遵旨。”春喜行禮退下,快步往外趕去。
呂貴嬪狐疑的看了春喜一眼,卻也不敢多問。
阮筠婷吃過了紅糖雞蛋,又用了君蘭舟開的催產湯,纔剛歇了不過一會兒,陣痛就強烈起來,接生嬤嬤觸診之後,道:“快了快了,王妃若是累,就閉目養神,要是能睡最好睡一下,待會兒可需要您用力呢。”
如此疼痛,阮筠婷哪裡能睡着?只不過這個時候她什麼都聽嬤嬤和君蘭舟的就是了。
閉上眼,不知不覺神智有些恍惚。她好像回到了現代的家,爸爸坐在沙發上看報紙,換了鞋進屋,就聞到奶奶熬的那些中藥的味道,爺爺喜歡聽京戲,有時候還跟着唱兩句,每當爸爸攆她去彈琴,爺爺就會拿着收音機上樓,把自己關在臥室裡接着唱。雖然有點鬧,可那種溫馨的家味,讓她懷念。
突然,她聽到接生嬤嬤的呼聲:“羊水破了!王妃,快醒醒。”
緊接着,她感覺到又針刺在穴位上的刺痛,猛然睜開眼,正看到君蘭舟和姬澄碧略微有些焦急的臉。
“好了好了,醒了就好,王爺和老神醫快出去吧,這裡就交給奴婢們!”
嬤嬤搬了插屏,將君蘭舟和姬澄碧隔在外頭。
阮筠婷的身下又換了整潔的棉褥,雙手抓住垂落在兩側接力用的白綾,悶哼着聽着身旁接生嬤嬤的指揮,何時用力,何時休息,如何調整呼吸。
她早已經覺得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只是機械的重複這些動作。強撐着不讓自己逃避,一定要讓腹中這個折騰的她死去活來的小東西平安的來到世界上。
不知不覺已過去一夜,御花園晚宴早就散了,皇帝回了御書房。御書房燈火通明瞭一夜,到此刻纔剛熄滅。
韓肅洗了臉,打發春喜:“你再去看看偏殿那有沒有消息。”
春喜熬了一晚上,又來回跑腿,累的臉色有些難看,但仍恭敬的行禮,快步往偏殿去,不多時回來回話:“皇上,彭太醫說快了。”
“是嗎?這麼快?”韓肅咧着嘴笑,倒彷彿那孩子是他的。
春喜道:“彭太醫說,原本王妃動了胎氣而早產,本不該這麼順利,是靖王的催產藥起了奇效,一劑藥下去就有了動靜,再加上姬老神醫的獨門針法,想來王妃和小公子都會平安。”
“那就好。”韓肅疲憊的揉了揉眉心:“今日大朝會,服侍朕更衣吧。”
“是。”
此時,偏殿中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阮筠婷也一瞬間覺得身體被掏空了。
接生嬤嬤將還髒兮兮的孩子報給君蘭舟看:“王爺,您瞧,是個小公子呢!”
纔出生的孩子皺巴巴的,皮膚紅紅的,頭髮有些稀疏,想來因爲不足月的關係。眼睛還沒張開,只知道扯着嗓子大哭。
君蘭舟愣愣的不知如何反應,接生嬤嬤這廂手腳麻利的給孩子洗了澡,用錦緞的小薄被將孩子包好。
姬澄碧笑的鬍鬚一抖一抖,輕手輕腳接過那軟綿綿的小東西,說來也奇怪,孩子到了姬澄碧懷裡,也不哭了。
“還不去看看婷丫頭有沒有事!”姬澄碧踢了徒孫屁股一腳。
在場的嬤嬤和醫婆都傻眼了,王爺被一個老頭子踢了,居然還乖乖聽話。
屏風內,阮筠婷身上已經擦拭過,換了寢衣,牀褥也煥然一新。見君蘭舟進來,忙焦急的要起身:“孩子呢?還好吧?”早產的孩子,她擔心會有什麼地方不健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