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這日,一大早起來下了一場濛濛細雨,阮筠婷憑窗而望,見外頭天色昏暗,心道今日遊湖的事情八成要作罷了。
誰知用罷了早飯,天色卻清朗起來,晴空如洗過一般碧藍,萬里無雲、旭日東昇,大地籠罩一層金光,呼吸之間吐納的都是泥土與青草的芬芳,竟然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姑娘,您看看這兩身您穿哪一身好?”
紅豆與嬋娟手上分別拿着石榴紅色的褙子和一套水粉色的襖裙,料子都是今年樑城中流行的,做工和繡花也都是百年老字號“繡劍山莊”手工,是她今年新添的春裝裡最隆重最醒目的兩套。
阮筠婷搖了搖頭,“都不好。”穿着大方不**份即可,用不着打扮的如此貴重,萬一被人相中了,長長的人生不是會斷送在這短短的一日裡?
紅豆和嬋娟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不知該選什麼樣的衣裳才比較合適。
阮筠婷自行到了櫃子旁,指尖滑過一件件摺疊整齊的料子,最後定停一件草綠色素面褙子上:
“就這件吧。”既不失禮儀,又不惹人注目。
紅豆和嬋娟應是,伺候阮筠婷穿上草綠色的素面妝花交領褙子,下頭配了件牙黃色的百褶長裙。衣裳是出自“繡劍山莊”的繡工,做工是相當考究的,顏色搭配的也乾淨素雅。
她皮膚白淨無暇,如今越加顯得水蔥似的嬌嫩,頭上梳了雙平髻,一邊簪了一朵銀縲絲鑲青玉的花頭小簪,腦後餘下的長髮柔順的垂落腰間,俏皮又不失莊重。因着沒有什麼像樣的頭面,戴多了反而掉分子,阮筠婷乾脆又選了對白玉的丁香戴上。
“姑娘這樣裝扮似乎太素了些。”
阮筠婷對着鏡子把玩鬢角的長髮,笑道:“這樣不好看?”
“不是,姑娘這樣極好看,只是……”
“好看就成了。”阮筠婷站起身扯了扯褙子上不存在的褶皺。她被他們笑也不是一日兩日,早就不在乎了。今日不失禮數就行,該出風頭的,有八姑娘在呢。
“今兒我就不帶你們出去了,留下來好生看家。”
紅豆與嬋娟對視一眼,都正鄭重的點頭:“是,奴婢省得。”
老太太就算關心阮姑娘,也不會親自來靜思園探望,他們可從沒聽說過老太太這樣對過哪一個孫女,所以阮筠婷那日出去被老太太抓到,他們幾人都覺得蹊蹺。。
趕到馨嵐居的時候,其餘的五人都已經到齊了。阮筠婷才進院落,一眼便瞧見穿着大紅色錦緞襖裙的徐凝霞正拉着羅詩敏說着什麼。
身爲嫡女,徐凝霞的打扮極爲得體莊重,頭上珠翠圍繞,顯得貴重又俏麗,她本繼承了三太太的美貌,如今笑起來當真明眸皓齒華貴非常。十四歲的女孩身量已經約莫長成,如今宛若剛剛採下的玫瑰嬌豔欲滴。
羅詩敏生的高挑苗條,穿着身鵝黃色繡葡萄葉紋的對襟褙子,手裡拿着“孤舟曉月”的紈扇,楊柳細腰的如同春日裡枝頭綻放的嫩芽,一顰一笑極爲惹眼。這二人站在一處,當真一個美豔,一個溫柔,各有風度,看的阮筠婷眼睛都有些發直。想不到朝夕相處的兩人,打扮起來當真是美人坯子。
看到阮筠婷進門,羅詩敏笑着走上前來:“婷兒來了。”上下打量阮筠婷的打扮,嘖嘖咂舌道:“我還當是春日的小仙女披着輕紗來了呢。曹嬤嬤教導的身段,你學的最好。”
曹嬤嬤教導的東西阮筠婷一日不敢忘,時常刻意的運用,到如今已經養成習慣了。拉着羅詩敏的雙手轉了一圈,瞧着她描畫精緻的俏臉,打趣道:“詩敏今日明豔照人,讓人瞧了砰然心動啊。”
“亂說什麼。”羅詩敏紈扇掩口,瓜子臉上粉撲撲的。
徐凝霞被羅詩敏扔下很是不爽。叉着腰上前,鄙夷的道:“窮酸就是窮酸,瞧瞧你今日的打扮,跟着咱們幾人出去還不丟了徐家的臉!”
阮筠婷一愣,左右瞧瞧,九姑娘、十姑娘和十二姑娘也是盛裝打扮,雖然年齡尚小,身量還未長開,可站在一旁也都是做淑女狀。
“看見了吧。你穿這一身,弄不好還會被人誤會成是咱們帶去的丫頭呢。”徐凝霞撇着嘴,道:“就不該跟你一同出去,沒的丟了咱們的臉面。”
阮筠婷無語,丫頭哪有穿“繡劍山莊”繡工的衣裳的?難道將腦袋插的跟花瓶一樣就是好了?
見阮筠婷不說話,徐凝霞又道:“果然是沒人要的野種,就算穿上好衣裳了,也掩不住滿身的窮酸味!”
之前說她什麼,她都不往心裡去,唯有這一句,讓阮筠婷眉頭皺了起來。一是痛心徐凝霞竟然是如此口出惡言專戳人痛楚毫無同情心的的人,另一方面,則是痛心自己的身世。她是沒有父親,是旁人口中的“野種”。可事實如此,不代表她喜歡聽人這麼說!
氣氛冷凝,徐凝芳怯怯的眨着眼,如受驚嚇的小鹿一般躲在徐凝敏身後。
徐凝敏則是冷哼了一聲:“有人倒是父母雙全,可惜卻沒教養。”
“你說什麼?!你個死肥豬!”
“你……”
眼看着徐凝霞和徐凝敏要吵起來,阮筠婷連忙上前勸阻。
正當這時,三太太帶着常媽媽和曹嬤嬤一同從月洞門走了出來。
六人站好,齊齊行禮:“三太太,曹嬤嬤。”
“嗯。”三太太今日也是盛裝打扮,顯然,遊湖之日能上的了檯面的是她而不是翠姨娘,讓她心情很是舒暢。笑容也真切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