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婷並非愛哭的人,尤其在男子面前,用眼淚博取同情和憐愛,是她不屑的行爲,雖然她現在真的覺得很委屈。
吸了吸鼻子,若無其事的笑着,“沒事,哪裡會有人惹了我,這會子你怎麼來了?外頭察的嚴,你亂跑什麼,也不怕叫那人的爪牙抓了去,你……”
“婷兒。”君蘭舟快步到了近前,打斷了阮筠婷的喋喋不休:“在我跟前,還要強撐着?”
強忍的淚水被君蘭舟一句話打開了閥門,人有些時候就是如此,若君蘭舟佯作看不見,或者不要對她這樣溫柔,不要碰觸她內心柔軟的那處,阮筠婷也不會容許自己像個孩子那樣肆意的發泄情緒。然而此刻,淚水肆無忌憚的奪眶而出,情緒的宣泄來的太快,讓讓阮筠婷措手不及,只來得及擡起素白的手捂住了嘴。
她低垂螓首,梨花帶雨的模樣像是重錘捶在君蘭舟的胸口,心似被人挖了出來狠狠蹂躪又丟落在荊棘之中,藏在紗帽中的俊臉緊繃着,但理智還是讓她拉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向了身旁空置的一個廂房,她這個樣子不要被外人看見。
“莫哭了,有什麼事告訴我,我幫你想法子。”君蘭舟摘了紗帽,焦躁的摸了摸懷裡,發現沒帶帕子,下意識的擡手用袖子爲她拭淚,可手到了她精緻的俏臉跟前動作卻停住了。
他身上布料粗糙,她的肌膚如白瓷細膩,衣裳也是極好的雲錦納宮殺料子。君蘭舟從來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現在卻有些自慚形穢。怕他的粗糙衣料摩壞了她的臉。
悻悻的剛要收回手,阮筠婷卻自行抓了他的袖子擦眼淚,委屈的憋着嘴,鼻音濃重的道:“你又胡思亂想什麼呢。”
君蘭舟一愣。忽覺得心情大好。順勢摸摸她的頭:“傻丫頭。”旋即在一旁的圈椅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坐吧,什麼事。說與我來聽聽,我幫你想想法子。”
阮筠婷哭了一場,覺得心中舒坦了不少,吸了吸鼻子道:“其實也沒什麼。”
君蘭舟挑眉,“我猜猜……有人不贊成你的樑城月刊?”
阮筠婷長睫上還沾着淚水聞言倏然擡頭,驚愕的看着君蘭舟。
不必言語,看到她這個樣子君蘭舟也知道自己說中了。“是小戴大人?”
阮筠婷苦笑着低下頭,“嗯”了一聲。
君蘭舟長眉微蹙,左手撐着下巴半晌不言,一時間覺得胸中憋悶。從前他不確定自己的感情還好,現如今。他已知道自己對阮筠婷動了那種心思,在她已經被賜給戴明,還是做個妾的情況下,如何能不鬱悶?
無論阮筠婷喜歡與否,戴明現如今都是她名正言順的男人。
深吸一口氣,君蘭舟嘆道:“你也打算將他寫進去?”
“嗯。”
“他的心氣高,不會願意的。”
阮筠婷撇嘴,“文淵的心氣也高,他是看不慣我先寫了文淵。”
“吃醋了?”君蘭舟瞭然。歪着頭看着眼睛哭的紅紅的越發顯得可愛的阮筠婷:“你啊。他好歹是你未來的夫婿,如何不能多遷就一些?他不同意,你就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若是還不成,你就用柔情攻勢讓他心疼妥協,再不成。你們姑娘家不是還有一哭二鬧三上吊麼?這麼些策略的好法子都不用,偏偏選了最不理智的一個。”
“我……”阮筠婷抿脣,她的確不夠理智,可是君蘭舟所說的那些法子她不會對人亂用的。
君蘭舟續道:“我想小戴大人既然喜歡你,你說明現在的處境,他應當會理解你的,方纔的眼淚,爲何不在他的面前流?我相信他絕對抵擋不住你的眼淚攻勢,百鍊鋼也要化作繞指柔的,你……”
“好了蘭舟。”阮筠婷微慍,“你當我是隨便對誰都能那樣的?”
她不會對誰都那樣,那麼方纔的眼淚……君蘭舟心頭一震,覺得心臟都疼了,可是歡喜的情緒卻一瞬間淹沒了他。雖然這樣想,可君蘭舟面色仍舊不變,“他不是隨便的誰,他是你未來夫婿啊。”
“你明知道那是那個人強加給我的,怎麼還說得出這種話來。”阮筠婷鼻音濃重,眼眶發熱,眼淚在眼圈裡打轉:“我以爲你足夠了解我了,沒想到你也是這樣。知己就是你這樣做的?我要先走了。”
阮筠婷怒氣衝衝起身要走,纔剛向前邁了一步,手腕便被君蘭舟拉住。
“婷兒。”
君蘭舟的手握着她微涼的手腕,夏日裡,她還穿着緊袖的衣裳,他知道他掌下的位置有兩道疤痕,是爲了救他性命留下的。
阮筠婷回過頭看他,緩緩抽出手,有些沮喪的嘆了口氣,低下頭道:“對不住,我不該使性子,我只是……”
“篤篤篤”話沒說完,雕花木門突然被敲響三聲。
阮筠婷和君蘭舟對視一眼。
“誰?”
“姑娘,是我。”
“陶掌櫃?進來吧。”
得了阮筠婷的吩咐,陶掌櫃開門閃身入內,回身小心翼翼的看看外頭,確定無人跟蹤,才關了房門。
見他如此,阮筠婷心知必定有事,“陶掌櫃,怎麼了?”
陶掌櫃抹了把汗,焦急的低聲道:“姑娘,您看樓下。”
歸雲閣樓高三層,他們現在在二樓的一個包間內,推開內側的窗子邊可看到一樓大堂正當中的臺子和四周的席位。
阮筠婷和君蘭舟將窗子開了一個小縫隙,順着陶掌櫃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臨近門前的一桌端坐一人,玄色錦衣,頭戴玉簪,雖着便服,可氣勢威嚴舉止高貴,不是裕王爺卻是何人?
一見是他,阮筠婷心頭猛然一顫,所有血液都擠壓出心臟,一股涼氣從腳心躥了上來。
“怎麼是他。”阮筠婷側身躲開了窗口的位置,臉色煞白。
君蘭舟卻很是鎮定,竟然一撩衣襬大咧咧的坐在靠窗的圈椅上。
阮筠婷想了想,回身低聲吩咐陶掌櫃:“你派幾個人,到歸雲閣四周打探一下,看看有沒有可疑的人。”裕王爺皇親貴族,就算要到歸雲閣吃飯,也不必要坐在大堂裡,守住前門的位子,所以所以這件事很蹊蹺,顯然是有事發生。最有可能的便是裕王爺找到了君蘭舟的行蹤。
陶掌櫃領命下去了,阮筠婷則忐忑的來回跺步。
怎麼辦,若是蘭舟的行蹤被裕王爺發現了,肯定會抓着君蘭舟認親。蘭舟這個性子……
“婷兒,你做什麼走來走去的。繞的我頭暈。”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這麼鎮定,快想個法子啊。”
“有什麼不鎮定的?”
聽君蘭舟語氣這樣輕鬆,阮筠婷一愣,隨即問:“蘭舟,你想開了?”
“想開?”君蘭舟也是一愣,半晌嘲諷一笑:“是,想開了。”
阮筠婷的心放下了一半,君蘭舟若是想開了準備認親,至少裕王爺會想辦法保護他的平安。
誰知君蘭舟接下來道:“反正,他別想帶走活着的我!”
阮筠婷聞言倒吸一口涼氣,知道君蘭舟倔強,卻不想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你,你平日裡多聰明的人,怎麼一遇到這件事就衝動起來,人活着已經不容易,只有往好了奔,沒有往壞了走的,你好歹也要替自己考慮,怎麼偏說不要命了這種話來氣我!”
“我不是氣你。”君蘭舟姿態慵懶,聲音清冷,“我就是瞧不起他,瞧不起自己,更痛恨我的身世。”
“蘭舟,你娘不過是未婚生子罷了,沒有名分算什麼?我娘不也是如此嗎!我不是也活的好好的?”
“不同,婷兒,你不懂。”君蘭舟苦澀一笑。
他如何想得到太后當年產下長公主還另有隱情?他只當自己是裕王爺與長公主**產下的孽種。
“姑娘。”陶掌櫃這時推門進來,低聲道:“派人瞧了,歸雲閣所有的出口外頭都有兩三個可疑的人盯梢,看來咱們是被包圍了。”
陶掌櫃很是緊張,他不認得裕王爺,只當是有人來尋釁,“要不咱們報官?”
“不可。容我想想。”這件事不能鬧大,若是止於裕王爺這裡,蘭舟還有活路,若是傳到皇帝的耳朵裡,抗旨不遵可是殺頭的大罪,蘭舟不是一點活路都沒有了?
阮筠婷冥思苦想的功夫,突然聽蘭舟低低的嘲諷一笑。
奇怪的看了看蘭舟,見他看着窗縫外的樓下,便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裕王爺的身邊竟然坐着韓肅!
韓肅的到來,讓阮筠婷心頭一突。
韓肅不喜歡君蘭舟,甚至可以說,他恨君蘭舟。是君蘭舟的母親讓韓肅對父母恩愛鶼鰈情深的印象打破了。
如果韓肅想置蘭舟於死地,現在只需將事情鬧大即可。天子腳下,街上有巡城的城防軍,振國司明着暗着的探子也不少,只要消息傳到皇上耳朵裡,不用別人動手,抗旨不遵也足夠砍了君蘭舟的頭。
怎麼辦?阮筠婷的額頭已經泌出冷汗。剛纔所有的御姐心情都一掃而空,被焦急所取代。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