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末章:兩個世界的晴天

“這場面是不是很眼熟?在被強大的力量毀滅之際,最終會有着更強的力量來拯救你!這樣的經歷,你已經有了很多次,但你忘了一點,你已經不再是你,你的身體,已經屬於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燃燒殆盡之後,唐閒終於倒下。

無盡的疲倦將他的最後一絲意識抽走。

伊甸之主卻緩緩站了起來:

“你一直以來,都是一個運氣很不錯的人,但你的運氣已經用盡,我活過的漫長歲月裡,你是第一個,能夠讓我感覺到威脅的存在,尤其是從一無所知,到發現一切,你只用了短短的,不到兩年的時間。”

戰鬥已經徹底的結束,唐閒的生機正在一點一點的斷絕。

伊甸之主歷來都是一個渴求同行者的人,顧飲,唐閒,在它看來就是見證自己多麼優秀的絕佳觀衆。

如今,最後一個觀衆也離開了這個舞臺,它多少有些落寞。

也就不算違心的,說一些稱讚的話語。

但也就僅此而已。

天地開始崩塌,靠着意念,伊甸之主讓原本崩壞的世界,開始一點一點的倒流。

秩序者敗給了獸神,這並不是難以想象的事情。

伊甸之主自己的力量,加上唐閒那變態的肉身,而秩序者本身又經過一次次削弱。此消彼長,使得這場戰鬥變成了如今的結果。

倒流的世界,只有冰雪還在不斷地下沉。

很快唐閒所在的地方,出現了一座冰山。

冰封的最深處,一個灰燼一般的人類。

伊甸之主的意志,已經慢慢和世界融爲一體。它以神的視角看着這延綿數百里的冰封中,唐閒的腐朽之軀,就彷彿看着一尊絕美的藝術品。

第一層的世界,原本只是山脈,如今由於堆積了另一方世界的冰雪,變得異常寒冷。

也許許多年後,這個地方會被伊甸之主當做最底層的地獄,乃是無數下等生命的生存之地。

這裡環境惡劣,每天都有無數靈魂到來,又每天都有無數靈魂離開。

偶爾匆匆一瞥,它們或許會看到一遼闊的雪山裡,有一處寒冰封住的囚籠。囚籠深處有着一個看起來和上層世界的人類很相似的存在。

這些最卑賤的生命會思考着,他經歷了什麼?他是誰?他爲何會被天神鎮壓在此地?

但這樣的思考並不會引來什麼變化。因爲底層所有生物的求知慾,都會在某個時刻被剝奪。

伊甸之主想象着未來的種種美好,確信唐閒的最後一絲生機消失後,它才準備緩緩離去。

勇者屠龍,最終以失敗告終。

對於伊甸之主而言,還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通過與唐閒的這一戰,對於新世界,它已經設計好了一個嶄新的方案。

世界將會分爲六層。

每個世界的資源各不相同。

每個世界的住民們,所擁有的意識也各不相同。

最底層的人,只會有着最爲基本的求生慾望,爲了活着,它們會接受所有不合理的安排。

而第二層的人,則擁有了一定的權限,至少在夜晚,它們的腦海裡會浮現出一些夢境。

每天做什麼樣的夢,在夢裡可以沉浸多久,都需要它們用對應資源來換取。

它們未必就比底層的人輕鬆,只是除了單純的活着,還有了做夢的權利。

第三層的人可以自由的選擇夢境,它們每天醉生夢死,渾渾噩噩。但看起來又無比幸福。

這裡的生靈將無法分清楚現實與夢境,相比起前兩層,它們的日子墮落而又空虛。

第四層的人,它們可以將夢境裡的一部分,兌換成現實。

在這裡的人,會知道夢境裡的一切美好都是虛無的,它們必須接受更上層世界的安排,做好對於下層世界的管理,以獲得更多關於夢境裡的資源。

第五層的人,它們擁有織夢的權力,它們負責給底下的人,編織夢境,夢中會遇到誰,會發生什麼,夢的類型……這一切都由它們負責。

但這一層的人們,沒有了求知慾。沒有了憐憫,沒有了人性。

它們甚至本身對於夢境,都不怎麼渴望。

如果說第五層是權力的至高者,那麼第五層和最底層其實又有共通之處。

因爲最大的權力,伊甸之主並不會將其給予擁有求知慾的人。

而是會將它們的一切剝奪,只留下一個簡單的命令,讓其像顧飲那樣,沉迷於創作夢境。

不僅僅是夢境,各種情緒參數,對於快樂的觸發反應,壽命,經歷,都由第五層的人負責創造。

第六層的人,才最終擁有了人性、求知慾、判斷力等等因素。

它們享受着底下五層的所有資源,每天只做一件事,那便是快樂的活着。

而留在這一層的條件,便是對伊甸之主的絕對信奉。

它們擁有求知慾,但卻並不擁有真正的知識。

文明會在這裡斷層,歷史書上會如此寫到:世界擁有自己的意識,一切生都是世界的一部分。

它們堅信如此,又哪裡可能會反抗?

伊甸之主的化身,會偶爾來這裡,排解一下寂寞。

這便是這一層的人們,最大的用處。

這便是伊甸之主所追求的世界,萬物不需要意識,或者萬物的意識,都爲它自己的意識所包容。

“一座世間最爲穩定的金字塔即將形成,可惜了,原本你可以在第七層,與我一同俯瞰這個世界。”

伊甸之主拂袖離開。於此同時,它的神識穿過遙遠的星空,落到了另一個世界。

冰封深處,本該死去的唐閒,卻是以極細微的幅度,抖動了一下眼皮。

……

……

百川市,神國。

這一天的百川市,忽然間下起了大雪。

宋缺看着六月天的飛雪,想着此前的種種,忽然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神國的一切都在凍結,儘管作爲純粹的意識,他與顧飲雖然能夠感知到寒冷,但這種寒冷並不致命。

儘管整座城市很快結起了厚厚的冰棱,可神國還是完整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宋缺望向顧飲。

顧飲搖頭說道:

“神國某種程度,也能夠展現出其創造者的狀態。恐怕此刻的唐閒,正在經歷死劫。”

“可是神國沒有崩塌……”

“這隻能代表着唐閒還沒有死,也許崩塌只是早晚的事情。”

顧飲內心並沒有表面那麼平靜,永遠的囚禁在唐閒的神國裡,雖然不是很好的結局,但也是一個能接受的結局。

所以內心上,他希望唐閒可以贏。至少唐閒是人類,而伊甸之主是瘋子。

宋缺一臉憂慮,只恨此刻幫不了唐閒。

“他一生經歷絕境數次,這一次一定也可以挺住的。”

“那就要看他的意志了。”

……

……

人間,百川市。

盛夏的百川市已然變得炎熱,在唐閒前往礦區後不久,那場攻防戰裡的英雄們,都漸漸恢復了體力。

元霧與唐索野把以前做過的事情又做了一次。念力驅動着巨大的物件,加速着百川市的重建。

在興建之餘,人們也祈禱着唐閒能夠帶來好消息。

礦區已然無法進入,傳送裂縫還能有所感應,但所有進入礦區的人,都等同於進入了伊甸之主的神國。

唐很肉的警告讓人們不敢前往礦區,所有人能做的,也就只有等待。

一旦意識全部留給了等待,時間就會變得格外漫長。

這之中的每一日,對於黎小虞來說,都是分外煎熬。

而在這之後不久,有人發現百川市起了霧。

這詭異的大霧讓唐很肉迅速的警覺起來。

他發出厚沉的叫喊,試圖讓所有人趕緊離開,但舉目望去,唐很肉赫然發現,百川市的四周已然起了霧。

濃霧所過,所有的蟲鳥之聲,野獸嘶吼都歸於絕對的寂靜。

當礦區被徹底佔領,伊甸之主的下一步,自然就是人間。

濃霧鋪天蓋地而來,將百川市團團圍住,步步緊逼。

隨着唐很肉的叫喊,所有人都開始往市中心逃去。

他們已經沒有了去路,亦不知道面對的到底是什麼。

只是當有人不信邪觸碰到這些霧的時候,很快就會被定格住。

因爲與大霧隔得太近,所以人們看到了這恐怖的一幕。

這些濃霧彷彿一種絕對的規則,在一點一點的吞噬着這個世界。與此前經歷的任何一場戰鬥都不同,濃霧根本無法破除,它霸道蠻橫,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擋它。

不少人都聚集在了百川市的中心,一如既往,很多掌握着知識的人,被黎小虞安排去了地下避難所。

可這場濃霧的侵襲,是對這個世界在空間層面上的一種改造。

它是在與原本的人間爭奪地界,不管人們逃去何處,最終都會歸於神國。

祈緣看着這一切,默不作聲。

她又看了看黎小虞;黎小虞雙手握於胸前,閉着眼睛。

禱告麼?

如果這世界毀滅的前一刻,那麼也只有禱告。

神會對着沒有神的世界祈禱麼?

祈緣這麼想着的時候,還是莫名的學起了黎小虞的動作。

這個動作就像是具備傳染性一樣,在發現濃霧根本無法阻擋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做着一樣的動作。

他們默默的祈禱着,生死間的恐懼,別離的悲傷,家園破滅的憤慨,都在這一刻被壓制着。

阿卡司低頭吻了吻唐索野。

“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我一定會擋在你前面。”

元霧看着鈴衣,第一次主動的握住了鈴衣的手。

“我喜歡你。”

“啊?這個時候……你在說什麼?”生死間的恐懼,瞬間被沖淡了不少。

“我怕我不說,就沒有機會說了。”

鈴衣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

元霧沒有慫,有些事情,要麼一直不敢去做,要麼便是一發不可收拾。

他握着鈴衣的手,說道:

“不管要面對什麼……我都會保護你。”

就像是從漆黑天坑裡照進一束夕雨,元霧羞澀的告白,沒有什麼衝擊力,也沒有多麼浪漫。

但鈴衣聽見後,依舊帶着淚眼,用力點了點頭。

醫院裡,喬珊珊和宋缺並沒有言語,宋缺還在昏迷當中,喬珊珊只是將頭埋在了宋缺的胸口,聽着他的心跳聲,平靜的等待着濃霧侵襲。

濃霧逼近,漸漸有人的聲音開始消失。

世界變得越發寂靜。

黎小虞看着天空,低聲的說道:

“不管去了哪裡,我一定,一定不會忘記你的!”

……

……

廢墟。

冰封深處。

唐閒做了一個夢。

夢裡總是能夠聽到一些刺耳的聲音,這些聲音窸窸窣窣,難辨內容。

可又在耳邊呱噪個不停。

他艱難的睜開眼,看見一隻麻雀一般的鳥類,在不停的啄着禁錮住自己的堅冰。

它的鳥嘴很長,顯得有些尖銳,砸在冰上,能夠留下一道不深不淺的縫隙。

按照這個速度,也許它到死都無法啄開冰山。

但它就是在不停的去啄。

前面的十年,唐閒看着這隻鳥,一點一點的啄着冰山,好不容易有了一道道細微的縫隙,又被上層世界漏下的風雪覆蓋。

積雪不消,寒冰不化。

但它依舊在不停的用鳥嘴啄着。

漸漸地,唐閒的眼珠可以自由轉動了。

但他沒有了任何破開堅冰的力氣。

這十年裡的後幾年,他看到了鳥兒影子。

那明明是一隻鳥,影子卻是人類的樣子,不僅僅只是黑色的影子,唐閒甚至能夠看到淡淡的輪廓與曲線,彷彿那是一個真實存在的生靈。

最早的時候,是六個孩子。

慢慢的,又變成了一對夫婦。

影子成某對夫婦的時候,唐閒感覺自己的手指好像也有了知覺。

再後來,鳥兒繼續無休無止的啄着無窮無盡的寒冰,影子也變成了許許多多他感覺到眼熟的形象。

直到在某個小女孩形態時,這種變化又停住了。

被冰封住的人,是沒辦法流淚的。唐閒只感覺胸腔裡有着什麼東西堵住了。

那個小女孩化作了一條魚,與山雪一道,遊進了山雪之間。

而後,啄冰的小鳥影子又有了變化。

是許許多多的人,這些人都在唐閒的生命裡出現過。

有的影子拿着球棍,有的影子拿着面具,還有一些影子有龍蛇之形。

月光落在潔白的冰雪上,唐閒又看到了狐狸在孤獨的哀嚎。

但那依舊只是一道影子,而那隻鳥還在不斷啄着冰。

時間又過去了百年。

冰山還是不見有破開的可能,唐閒的身體依舊沒有力氣撞開禁錮。

百年的時間裡,他每天都做一件事,看着那隻鳥,不斷地,不知疲倦的,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啄着厚不可破的寒冰。

無數道影子在百年間變幻過,不再出現,到最後,啄冰鳥的影子,終於固定住了。

那是一個少女,她雙手握於胸前,像是在祈禱着。

百年時光的最後,唐閒記憶的盡頭,便是這個女孩子。

她負責最後的陪伴,她的倔強與耐心遠遠超過了前面的所有人。

明明冰山不曾消融,明明風雪漫天不見晴空,可她就是不肯走。

一百年過去了,陪在唐閒身邊的是她,三百年過去了,陪在唐閒身邊的也是她。

這個世間原來真的填海的精衛。

漫長的時間,與冰山一樣沒有盡頭,這三百年來,唐閒也在不斷地撞擊着冰山。

他的身體已然可以慢慢活動,力量也隱隱有所恢復。

一千年過去,那隻啄冰鳥終於凍死在了風雪裡,那道影子,還在維持着祈禱的姿勢。

冰山出現了一道道恐怖的裂痕,無數漆黑的影子從天地間匯聚過來,像是虛幻的亡靈找到了歸家之路,如同靈薄獄一樣,唐閒的身體赫然成了一個歸處。

他終於站了起來,腦海裡所有的喧囂,耳邊所有嘈雜的聲音在這一刻驟然消失。

猛然間,唐閒睜開了眼睛。

漫天的風雪消失,沒有死去的啄冰之鳥,也沒有少女祈禱的影子,而那些冰川也沒有破裂。

他依舊在冰封的世界裡,只不過從夢中的冰封世界裡醒來,意識回到了現實中的底層世界。

唐閒的鼻息裡,甚至還有伊甸之主的氣味。

遠方的伊甸之主忽然間停住了腳步。

它的心跳驟然間加速,回過頭去,耳中傳來的冰層破裂的咔咔聲響,讓它露出驚恐的表情。

沒有過去十年,百年,千年。

只是在那麼一個瞬間裡,唐閒做了一個夢,那個夢裡他經過了一千年。

千年間,一個少女始終陪伴着他。

冰山終於開始破裂,真正的破裂。

冰封深處的身影,本該無法動彈,但無數的意識開始不斷往唐閒身邊匯聚。

就像是靈薄獄填補了伊甸之主的身軀,而這些意識,也修復了唐閒的傷勢。

巨大的冰峰山脈轟然倒塌,一道身影用是不可當的姿態衝向了伊甸之主。

那道將伊甸之主從九重天外擊落到底層的最強一拳,再一次以席捲一切的姿態襲來!

“不可能!這到底是爲甚……”

伊甸之主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道恐怖的拳勁將它的腹部擊穿。

唐閒的那張臉帶着憤怒決然的神色。

可伊甸之主所看到的,卻是無數張在變幻的臉!

它慢慢的想到了答案。

只是覺得不可思議!

這一刻它想要召喚出靈薄獄,但唐閒的這一拳,威力比之於冰封之前的一拳,還要強大無數倍。

毀滅般的痛苦讓伊甸之主無法施展任何手段!

【這……爲什麼……】

伊甸之主甚至無法說出話來,只能以意識和唐閒交流。

“這場面是不是很眼熟?在被強大的力量毀滅之際,最終會有着更強的力量來拯救我!這樣的經歷,你也知道我已經有了很多次,我的確已經不再是我,現在的我,只會比之前更強。”

“你所設置的世界有一個巨大的漏洞。”

【不可能!我的世界是完美的!】

“你試圖讓世界擁有意識,讓所有自你之下的生靈們,成爲一種可以被控制的物質。”

“你得意忘形,以爲在你的世界裡,你就是唯一的主宰。但你有沒有想過,如今的我,學習能力是以往的數萬倍!而你用我的身體對付我,卻不知我對這具身體的瞭解,遠勝於你!

我沒有得到失落之神的傳承,也沒有得到輪迴之力,我只是吞噬了它們的魂晶,領悟了這種力量。

最爲關鍵的是,君臨與你的那場滅世對決裡,君臨向我展現了魂晶的真正使用方法!”

聽到此處,伊甸之主隱約明白了什麼。

它惶恐的搖着頭。

【這怎麼可能!】

“所以條件已經齊全了,你也該得出結論了不是麼?”

“在你的影響下,這個世界的意識可以操控,而意識本身,便是生靈智慧之所在。”

“只是此前只有你可以操控它們。魂晶釋放出不同的力量,會將天地間的能量按照不同的迴路運轉。這是一種密碼。

每個魂晶有着基礎的特性和進階的特性,就像狐族可以噴吐狐火,龍族可以操控天象,而你可以掌控生命的特性。但萬獸都有着進一步的能力,也就是對魂晶的深度開發。”

唐閒的話語讓伊甸之主心越來越沉。

它無法想象世界上有某個存在可以看透如此本源的東西。

“而我對我自己的身體最爲了解,我能記住每一處肌肉反饋,每一個潛意識的動作。秩序者的灰色魂晶,其基礎特性是摧毀生命的竭心之力,而進階特性便是模擬。我通過觀察你,推演出了靈薄獄的使用方法,不過我不具備冥凰的基礎特性,我無法吸引亡靈。”

“這就是歧源爲何要得到所有獸神傳承的原因,如果她一旦得到,會擁有比你還要可怕的力量。”

“而你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在我面前施展靈薄獄。你不會真的以爲,我居然算漏了你擁有冥凰傳承這件事吧?”

唐閒雖然自己施展過靈薄獄,但那都是被動的狀態。

事實上,在成爲秩序者之前,唐閒對於魂晶的奧秘,始終不曾參悟。

伊甸之主的肉身便是昔日的自己,在擁有了秩序者的計算力和學習能力後,唐閒通過對自己身體的熟悉,以及近距離以秩序者的視角觀察了一次伊甸之主施展靈薄獄的過程,破譯了魂晶的密碼。

君臨留給唐閒的七日,以及吞噬法官和失落之鳥魂晶後的領悟。

加上秩序者極具擴展性的灰色魂晶,讓唐閒明悟瞭如何破譯魂晶的密碼。

魂晶是偉大宇宙最爲尖端的智慧。這也是伊甸之主這個僞世界和真正的世界的差距。

至於爲何在冰封的過程裡,唐閒會做那個夢。

那是因爲他真的險些死去,他的意志也真的在極力的讓其活下來。

回憶是一個人最爲寶貴的東西,這些曾經在廢墟里被唐閒一一捨棄的回憶,成了他在生死之間時,最後也最強的支柱。

這裡是神國,神國裡的黎小虞,永遠是一個bug。

所以當其餘的回憶都已經在百年間消散時,只有祈禱的少女,不斷陪伴着唐閒。

伊甸之主已經明白了一切。

唐閒爲何要觀察自己施展靈薄獄?

因爲靈薄獄是靠吸收亡靈的意識來恢復自身。

而唐閒所做的,是靠吸收生靈的意識來恢復自身。他沒有冥凰的基礎特性,無法吸收亡靈,但他學會了靈薄獄的運作原理,來吸收那些神國的生靈!

所以不是唐閒算漏了自己擁有冥凰的法則,而是他故意讓自己施展出這樣的手段。

那些被囚禁在神國裡的數千萬生靈,成了唐閒源源不絕的力量。

論及對這些意識的掌控,伊甸之主是要強過臨時開悟的唐閒的。

但它依舊輸的徹底,那些意識蜂擁進唐閒的身體,沒有一個留在它這裡!因爲不是唐閒在操控這些意識,而是這些生靈們……選擇了唐閒!

究其根本,這便是一場拔河。

伊甸之主的力量更強,可卻不想,它所操控的繩子,有了逆反的思想。

“你玩弄生靈的意識,其下場必然是被生靈的意識所反噬。”

萬物具備意識,意識便是萬物的智慧,伊甸之主將其當做死物一樣封存,自然是對萬物的褻瀆。

如果有一個反抗的機會,這些被迷霧吞噬了的意識,絕對會揭竿而起!

唐閒就是這樣的一個機會!

生生不息的力量涌入他體內,儘管這代表着這些意識會變作純粹的能量,可它們依舊瘋狂的涌入。

死亡與生不如死的活着,它們選擇了死亡!

伊甸之主如今所能期望的,便是唐閒找不到自己的真身!

可這一個期望很快就破滅了。

因爲唐閒這一道漫長的毀滅之拳,正是將自己帶網肉身所在之地!

那張還算俊秀的臉因爲恐懼而扭曲起來。

【不……我怎麼會輸!我怎麼可能會輸!你只是區區人類!】

伊甸聖地。

鍾遙只看見一道紅光衝破了與廢墟之間的屏障,隨後,那一排排的祖頓聖樹被恐怖的拳風席捲,這些天災級生物連這一拳的餘威都無法承受住!

但當那股力道侵入的時候,鍾遙卻發現自己的身上有一層護盾一樣的光暈。

“媽媽!我殺回來了!”

天地間迴盪着唐閒的這句話,鍾遙怔住,眼淚瞬間如同雨線一般落下,這絕對是她這數十年來,聽到的最爲振奮人心的話語!

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感覺到這個世界正在一點一點瓦解。

而後,她只看到天地開始扭曲,視線裡出現的,不再是崩碎的伊甸聖地,而是一座雄奇的城市。

【不可能……即便是顧飲……亦不知道我的真身所在,你爲何能夠找到?】

“我說了,你創造了一個超越你的存在。”

爲何祖頓聖樹是所有植物裡,唯一一個擁有自己意識的存在。

爲何祖頓聖樹將伊甸族稱之爲第一文明?

爲何伊甸聖地,會孕育出如此繁多的祖頓聖樹。爲何伊甸之主,會糾結於成爲這個世界本身?

因爲它本就是世界的一部分。

在這片祖頓聖樹之林的根莖底下,藏着的便是伊甸之主的肉身。

它一直都與孕育了一切的聖地本身互爲一體!

所以在廢墟里,唐閒才能夠看到那麼多古老的生物,伊甸聖地。

並非是礦區本身的土地,而是來自於天外的入侵者。

這片土地帶着自己的意識,想要成爲一方世界。

那個嬰兒一直都是假的,正是因爲那個嬰兒的假象,才使得唐問唐閒鍾遙始終無法看到問題的本質。

爲何聖地是如此的純粹,爲何廢墟要將聖地團團圍住?

只是爲了幾何學上的美感麼?

因爲這片聖地便是這個伊甸世界的心臟!因爲這裡……就是伊甸之主最後的真身。

“顧飲只是給了我一個線索。他說過這麼一句話,紅蓮地獄的本體是一隻巨大的烏龜,法庭的聖山,是一隻巨大的飛巖獸,你有沒有想過,聖地可能是活的?”

“我以前就在想,聖山會動,是否是伊甸之主在模仿你。爲何聖地明明還在,你卻偏偏要讓所有生物都以爲,伊甸聖地已經毀了,存在的只有伊甸廢墟?”

“爲何你要在聖地外的幾方世界裡,弄如此複雜的迷宮?按照你的想法,難道不是一個至高的朝聖之地,更適合作爲聖地麼?”

“祖頓聖樹稱呼你爲第一文明,可見在它們看來,你的存在遠比其他生物要早。所以是否可以理解爲,它說的並不是你,而是你所孕育出的生物?”

這些細節唐閒在身爲人類的時候,其實也有想過,但那個時候他都被夢境裡那個嬰兒給誤導了。

那個夢如今看來,便頗爲可疑。

在成爲了秩序者後,唐閒才終於將這一切理清楚。

伊甸聖地開始瓦解。

佔據着唐閒軀體的伊甸之主,雙目慢慢變得渙散。

被切割成了無數方塊的礦區世界,開始迴歸其原本的位置。

神國裡的百川市,那些厚厚的寒冰與積雪瞬間消散。

原本寂靜的百川市外,漸漸有了動物的聲音。

那是被伊甸之主囚禁在神國的萬獸靈魂。

遼闊的百川市也在同一時間,人聲鼎沸。

那是被歧源關在了神國裡的人類靈魂。

宋缺和顧飲看着這一幕幕,這一刻切身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柳暗花明。

聖地終於徹底塌陷,無數祖頓聖樹的根莖纏繞着的,是一塊巨大的紅色魂晶。

這顆紅色的魂晶,生出了許許多多觸目驚心的裂痕,而後,碎裂在空中。

歧源,君臨,還有無數的萬獸生靈,無數的人類靈魂,以及在絕境時,那些出現在自己夢境裡的摯親摯友與摯愛。

靠着他們所有人,唐閒才能夠戰勝伊甸之主!

……

……

頭頂上方的星空,早已全然消散。

夏日的陽光照耀在唐閒的臉上,映照出了他眸子裡,一個充滿了生機的世界。

於此同時,人間的百川市,那不可阻擋的未知迷霧,瞬間消散。

礦區的唐閒擡着頭,看着晴空豔陽。

人間的黎小虞也擡着頭,看着同樣的一片天空。

天涯共此時,他們兩個人同時露出笑容:

“原來兩個世界,本就是相通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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